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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会弹钢琴啊, 我之前都不知道。”
时轻音自认为自己问的不痛不痒,看似无关紧要,但她语气中明显的委屈明明白白的暴露了出来。
傅子衿始终面带微笑,她修长的手指按在琴键上,道:“我不太记得,好像自己本来就会弹钢琴。”
时轻音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从内容到语气都非常的敷衍,不仅仅是敷衍,还带着些疏离。
她这样莫名的疏离感, 让时轻音心里的委屈又加重了几分,委屈的同时还滋生出一直被克制着压抑着的怒火, 语气自然也就不太好了。
“什么叫不太记得?什么叫好像?”时轻音说:“子衿, 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都不知道吗?难不成你没有意识?还是说你失忆了?又或者跟我相爱, 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人不是你?”
傅子衿平静的看着时轻音,她碧蓝色的眼睛像一汪无风时的湖水,深邃宁静,没有任何波澜。
但是时轻音却奇怪的感觉到一丝违和感, 比如眼前这个人的眼神, 让她感到非常陌生。
眼前的傅子衿眨眨眼, 缓缓说道:“轻音, 你是不是知道我退出连环杀人案调查的事了?”
时轻音愣了一下,傅子衿话题跳跃的太快,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傅子衿没等到她回答, 继续说道:“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对不起,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但是你放心,不是心脏的问题,我只是……可能有点太累了,所以想休息一下。那个案子已经有了眉目,阿璃她们可以搞定的,不需要我们一直跟……当然,如果你想继续参与的话,我可以打电话给阿璃,你继续跟筱芸在长京这么追查就好。我的话,就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吧……”
“你身体哪里不舒服?既然不是心脏的问题,那是什么?感冒?发烧?可你每天都很正常!”时轻音觉得自己真的很有耐心了,面对这样时刻对自己逃避隐瞒的恋人。
傅子衿沉默着,在心底咀嚼着时轻音的话,确实,自己每天都很正常,生理上。想到这里,她顿时就有点儿心累,她觉得自己真的出了问题,但问题出在哪里却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时轻音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很耐心的坐在身边,看上去是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
傅子衿知道躲不过,她却不知开口说什么,她现在像是一个失去思考能力的人,脑子木讷到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时轻音的眼睛淡淡扫过她耳朵上带着的助听器,问:“你总带着这副耳机,但我发现你接电话的时候也不多。就连……昨晚,你为什么要戴上这个耳机?”
傅子衿眼角一跳,心跳没来由的开始加快。
她还是不说话,时轻音知道,她始终没有打算主动跟自己坦白。想到这里,心里就止不住的酸涩,都到了这个时候,自己的暗示如此明显,可这个人却依然不对自己说实话,依然选择继续沉默。
傅子衿发着呆,盯着时轻音的嘴唇看,不想漏掉她每一句话。
她看着时轻音的缓缓开口,轻轻说:“你的耳朵……是不是听不到?”
傅子衿面部肌肉紧绷,嘴角扯了扯,想努力挤出一个笑,但最后还是失败。
“没……轻音,我可以听到的……”本能的想要反驳,却明知道自己反驳的苍白无力。
哪知,这句话才刚出口的瞬间,时轻音眼中的泪水就成串滚落,汹涌的像是决堤的浪潮。
傅子衿怔怔看着她,抬起手想抚上她的脸,帮她拭去眼泪。
“我刚才那句话……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时轻音用颤抖的声音,努力组织言语:“你……你为什么不知道我根本没有出声?”
伸出去的手猛地停在半空,傅子衿只觉得心底的防线一瞬间全面崩塌,脑中不停的盘旋一句话。
她知道了。
她还是猜出来了。
而自己的沉默和无措,正是对她问题最明确的回答。
“你为什么……瞒着我?如果不是童室长……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瞒着我?在我面前假装一切都很好,戴着你那个已经不管用的助听器粉饰太平?!”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以及无法掩饰的灰心。
“你出了事,所有人都比我先知道!”时轻音感到一阵名为“无力”的浪潮席卷全身,“你只瞒着我,你那天去爸妈那里,是特意去告诉他们这件事的吧?北北比我先知道,爸妈也比我先知道,连童室长得到消息都在我之前!”
“子衿啊……我是你的女朋友,可我却需要从别人那里得知你的事情。你不觉得……我们很……”
可悲吗?
时轻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平缓,也尽量压抑着没有把不可挽回的话说出口,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减轻心里的疼痛。
说到底,我算什么?从来都不能拥有你的信任。
傅子衿被时轻音质问得说不出话来,恍惚间,她好像想起很久之前和北宫璃落的一次闲聊。
北宫璃落挺浪的,在她成为每天忙到起飞的刑侦处处长之前,她是个有空闲就必须交男朋友谈恋爱的人。
她的热情来得快去的也快,三个月的激情期,过了就坦然说再见,冷静了没几天就又有了新的桃花运。
傅子衿曾经说过她:“你身边狂蜂浪蝶太多了,看着你换男朋友的速度,我都不敢谈恋爱了。”
北宫璃落嗤笑一声,道:“你知道为啥别人都喜欢把爱情比作春天吗?因为这东西和春天一样,稍纵即逝,太短了。但是傅小驴,一切短暂的事物都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让人欲罢不能。”
对于北宫璃落的爱情观,傅子衿嗤之以鼻,根本不屑去听。她总想着,如果她要谈恋爱,就必然是刻骨铭心,长长久久,绝对不会三天两头就分手危机了。
这个时代是浮躁的,这个时代的爱情自然也不流行真心实意,大家都怕自己显得太过真心,似乎在爱情中投入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反而会显得非常愚蠢。
爱情就像是个巨大的坑,人人都害怕自己被坑,仿佛向前迈一步就会跌进万丈深渊,每走一步就已经给自己预留好了一百步的退路。
但傅子衿却是这个时代里难得的不要命的一朵奇葩,她之前28年像是棵万年都不开花的铁树,简直把自己活成了活尼姑,在遇到时轻音之后却又像个愣头青一样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哪管它前面是路还是坑,反正她捧着自己的一颗心,头也不回的往前冲了。
说她爱得毫无保留,但她却又明显留有余地,并非是感情上有什么怯懦,而是生怕把自己唯一的懦弱暴露在对方面前。傅子衿怕什么呢?她的身体状况是她的弱点,她总感觉知道的人都对她另眼相看,好像她是个必须要放在保险柜里小心呵护、一碰就容易碎的玻璃人。
在这件事上,说她自卑都是十分精确的。
时轻音对着她控诉,控诉她凡事都会告诉北宫璃落,却对恋人缄默不言。
傅子衿无法反驳,她确实如此。对于她来说,北宫璃落和时轻音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存在。
北宫璃落像是风一样,她们可以无比随意的相处,自幼相识带给她们之间无法形容的信任,在她面前傅子衿不会在任何事上有隐瞒和负担。
但时轻音却不一样,她是傅子衿倾尽真心去爱的人,是爱情,是北宫璃落所说的“短暂”。傅子衿太过小心的呵护爱情,但也因为这样的小心,让她觉得这是她除了完全丧失的听力之外,一场新的疾病。
这种想法非常可怕,傅子衿被自己吓到了,她身体猛地抖了一下,再看向时轻音的眼神明显有一些陌生的感觉。
时轻音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心里本就被沉重的难过压得阵阵发痛,再见她此时看向自己的眼神,透着迷茫和陌生,这让她在难过之上,又添上了更多无力感。
“子衿,我知道这可能会让你难过,但我想你知道,你这样是不对的。我们是恋人,你不该对我有所隐瞒。如果我知道,我可以帮助你,可以督促你看医生,吃药,我们好好治疗。”
傅子衿却垂下眼睛,摇头道:“神经的损坏本就是不可逆的。哪里需要什么治疗呢?医生就只会说这种话,让我治疗,但其实灌了数不清的药,最后也是拆东墙补西墙。你看我,心脏好了,却因为吃药,把耳朵又吃坏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周身笼罩着让时轻音感到陌生恐惧的颓废气息,认识她这么久,时轻音从未有一时半刻在她身上感觉到这样的气息。
傅子衿像是一个拒绝救命稻草存在的溺水人,她心底居然在害怕,那根想救她的稻草也被她连累,最后结局是两人一起沉溺下去,直到死亡。
“可你不能这样下去。”
傅子衿怔怔出神,突然淡淡笑了一下,道:“有什么差么?我反正,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
她说出这句话时,甚至连语气,都好似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