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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岭迷窟 第六章 鱼骨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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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收拾完东西,按照昨天打听到的,出村转了两道山梁,去寻找鱼骨庙。

    两道山梁说起来简单,直线距离可能很短,真正走起来可着实不易。昨天到这里天已经黑了,周围的环境看不清楚,这时借着曙光放眼观望,一道道沟壑纵横,支离破碎的土原、土梁、土峁、土沟耸立在四周。

    这里虽然不是黄土高原,但是受黄泛的影响,地表有大量的黄色硬泥,风就是造物主的刻刀,把原本绵延起伏的山岭切割雕凿,形成了无数的沟壑风洞,有些地方的沟深得吓人。

    这里自然环境恶劣,地广人稀,风从山沟中刮过,呜呜作响,像是厉鬼哀号,山梁上尽是大大小小的洞穴,深不见底,在远处一看,如同山坡上长满了黑斑。

    我们走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在一条山沟中找到了鱼骨庙。这庙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残破。我们听说这座龙王庙香火断了几十年,提前有些心理准备,没成想到实地一看,这座破庙破得都快散架了。

    鱼骨庙只有一间庙堂,也不分什么前进后进,东厢西厢,庙门早就没了,不过总算是看到了铁头龙王鱼的头骨,那鱼嘴便是庙门。

    胖子拿工兵铲敲了敲,当当作响,这骨头还真够硬的。我们仔细观看,见这鱼头骨截然不同于寻常的鱼骨,虽然没有了皮肉,仍然让人觉得狰狞丑陋。我们从来没见过这种鱼,不是鲸鱼也不是普通的河鱼,大得吓人,都不敢多观。

    庙堂内龙王爷的泥像早就不知哪去了,地面梁上全是尘土蛛网,不过在里面,却看不出房梁是由鱼骨搭建的,估计鱼骨都封在砖瓦之中了。

    墙壁还没完全剥落,勉强能够辨认出上面有“风调雨顺”四个大字,地上有好几窝小耗子,看见进来人了吓得嗖嗖乱窜。

    我们没敢在鱼骨庙的庙堂中多耽,这破庙可能随时会塌,来阵大风,说不定就把房顶掀没了。

    在庙门前,大金牙说这种鱼骨建的龙王庙,在沿海地区有几座,在内地确实不常见,民国时期天津静海有这么一座,也是大鱼死在岸上,有善人出钱用鱼骨盖了龙王庙,香火极盛,后来那座庙在七十年代初毁了,就再没见过。

    我看了看鱼骨庙在这山沟中的地形,笑道:“这鱼骨庙的位置要是风水位,我回去就把我那本《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扯了烧火。”

    胖子问道:“这地方不挺好的吗?风刮得呼呼的,风水的风是有了,嗯……就他妈有点缺水,再有条小河,差不多就是风水宝地了。”

    我说:“建寺修庙的地方,比起安宅修坟来另有一套讲究,寺庙是为了造福一方,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就盖,建寺庙之地必是星峰磊落,明山大殿。除了这座鱼骨庙,你可见过在沟里的庙吗?就连土地庙也不能修在这么深的山沟里啊,正所谓是:谷中有隐莫穿心,穿心而立不入相。”

    大金牙问道:“胡爷,你刚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是说山谷中修庙不好吗?”

    我点头道:“是的,你看这些沟沟壑壑,似龙行蛇走,怎奈四周山岭贫瘠,无帐无护,都不成事势,加之又深陷山中,阴气也重。如果说这山岭植被茂密,还稍微好一点,那叫‘帐中隐隐仙带飞,隐护深厚主兴旺’。这条破山沟子,按中国古风水学的原理,别说修庙了,埋人都不合适,所以我断定这庙修得有问题,一定是摸金校尉们用来掩护倒斗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出所料。”

    胖子说道:“要说是掩人耳目,也犯不上如此兴师动众啊,我看搭间草棚也就够用了。再说这条沟里哪有人,顶多偶尔来个放羊的,听村里人说,过了这道梁便是龙岭迷窟,里面邪性得很,平时根本没法去,所以到这放羊的恐怕也不多。”

    我说:“这恐怕主要还是博取当地人的信任,外地人出钱给当地修龙王庙,保一方风调雨顺太平如意,当地人就不会怀疑了,倘若直接来山沟里盖间房子,是不是会让人觉得行为反常,有些莫名其妙,好好地在山沟里盖哪门子房屋呢?这就容易被人怀疑了。不如说这里是风水位,盖间庙宇,这样才有欺骗性,以前还有假装种庄稼地的,种上青纱帐再干活,都是一个宗旨,不让别人知道。”

    大金牙和胖子听了我的分析,都表示认同,外地人在山沟里盖庙确实比盖房子更容易伪装。

    其实胖子所说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还得上到山梁上看看那龙岭的形势,才能进一步判断在此修庙的原因。我估计古墓离鱼骨庙距离不会太远,否则打地道的工程量未免太大。

    现在终于到了龙岭坡下,我最担心的两件事,第一件就是龙岭中有没有大墓,现在看来,答案应该是绝对肯定的。

    第二件事是,这座墓如此之大,而且早就被建鱼骨庙的那位假商人盯上了,他有没有得手,这还不好说,不过看他这般作为,如此经营,定是志在必得。

    不过就算是这龙岭的古墓已经被倒了斗,我想我们也可以进去参观参观,看看别的高手是怎么做的活,说不定没掏空,还能留下几样。

    摸金校尉的行规很严,倒开一个斗,只能拿上一两件东西,多了便要坏了规矩,看这位修鱼骨庙的高人,既然能在龙岭找到很多人都找不到的大墓,一定是个老手。

    越是老手高手,越看重这些规矩,有时候甚至把行规看得比命都重要,不过这些优良传统现在恐怕没人在乎了,现在的民盗跟当年闹日本鬼子差不多,基本上到哪都执行三光政策。

    我们围着鱼骨庙转了几圈,没发现地道的位置,看来藏得极为隐蔽,不太容易找到,甚至有可能在那位摸金校尉做了活之后,就给彻底封死了。

    大金牙问能不能看出那古墓的具体位置,我说沟里看不出来,得爬到山梁上,居高临下地看才能瞧得分明。

    大金牙平日吃喝嫖赌,身体不太好,经不得长途跋涉,走到鱼骨庙已经累得不轻了,要再爬上山梁然后爬回来,确实吃不消。我让他和胖子留在鱼骨庙,找找附近有没有地道,并嘱咐他们如果进庙堂之中,务必小心谨慎,别被砸在里头。

    我自己则顺着山坡,手足并用爬了上去,没用多久就爬到了山梁之上,只见梁下沟壑纵横,大地像是被人捏了一把,形成一道道皱褶,高低错落,地形非常复杂。

    陕西地貌总的特点是南北高,中间低,西北高,东南低,由西向东呈倾斜状。北部为黄土高原,南部为秦巴山地,中部为关中平原。而这一带由于秦岭山势的延续,出现了罕见的一片低山丘陵,这些山脊都不太高,如果从高处看,可能会觉得像是大地的一块伤疤。

    我手搭凉棚,仔细分辨面前一道道山岭的形状,龙岭果真是名不虚传,地脉纵横,枝干并起,寻龙诀有言:大山大川百十条,龙楼宝殿去无数。

    这龙岭之中便有一座隐藏得极深的“龙楼宝殿”,形势依随,聚众环合,这些绵延起伏的群岭都是当中这座“龙楼宝殿”呈现出来的势。这里的龙“势”不是那种可以埋葬帝王的“势”,皇帝陵的“势”需要稳而健,像那种名山耸峙、大川环流、凭高扼深、雄于天下的地方才有,龙岭呈现出来的“势”则是卧居深远、安宁停蓄之“势”。

    如此形势可葬国亲,例如皇后、太后、公主、亲王一类的皇室近亲,葬在这里,可使帝室兴旺平稳,宫廷之中祥和安宁,说白了,就类似于镇住自家后院差不多。

    不过这个“势”已经被自然环境破了,风雨切割,地震山塌,这一带水土流失非常严重,地表破碎,已经不复当年之气象。

    虽然如此,还是一眼便能看出来,龙岭中的这座龙楼宝殿就在我所站的山梁下边。这是一座受自然环境破坏很大的山坡,附近所有的山梁山沟,都是从这座山丘中延伸出来的,那座唐代古墓定在这山腹之中。

    我站在山脊上,瞧准了山川行止起伏的气脉,把可能存在古墓的位置用笔记下,标明了距离方位,然后转身去看另一边的胖子和大金牙。

    他们两个正围着鱼骨庙找盗洞,我把手指放在嘴中,对着胖子和大金牙打了声响亮的口哨。

    胖子二人听见声音,抬头对我耸了耸肩膀,示意还没找到盗洞的入口,随后便低头继续搜索,把鱼骨庙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又一遍。

    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往爬上来的地方看了看,太陡了,很难按原路下去,四处一张望,见左手不远处的山坡上,受风雨侵蚀,土坡塌落了一大块,从那里下去会比较容易。

    于是顺着山脊向左走了一段,踩着坍塌的土疙瘩缓缓下行,这段土坡仍然很难立足,一踩就打滑,我见附近有处稍微平整的地方可以落足,便跃了过去。

    没想到站定之后,刚走出没两步,脚下突然一陷,下半身瞬间落了下去,我暗道不妙,这是踩到土壳子上了。

    听附近村里的人说这盘蛇坡尽是这种陷人洞,我本以为这边缘地带还算安全,想不到大意了。这时候我的腰部已经整个陷落在土洞中了,我心中明白,这时候千万不能挣扎,这里的地质结构与沙漠的流沙大同小异,所不同的就是沙子少,细土多,越是挣扎用力,越是陷落得快,遇上这种情况,只能等待救援,如果独自一人,就只好等死了。

    我尽量保持不让自己的身体有所动作,连口大气也不敢喘,唯恐稍有动作就再陷进去一截,倘若一过胸口,那就麻烦大了。

    我两手轻轻撑住,保持身体受力均匀,等了十几秒钟,见不再继续往下掉了,便腾出一只手从脖子上摘下哨子,放到嘴边准备吹哨子招呼胖子过来帮忙。

    不过吹哨子便要胸腹用力,我现在处在一种微妙的力量平衡之中,身体不敢稍动,否则这块土坡随时有可能坍塌,把我活埋进里边;当然也不一定陷落下去就必定被活埋,下面也许是大型溶洞;更倒霉的是落进去半截,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活活憋死,那滋味可着实难受。

    这个想法在我脑中一转,我还是决定吹哨子,否则等胖子他们俩想起我来,他娘的黄花菜都凉了,希望他们听到之后赶快来援,否则俺老胡这回真要归位了。大风大浪没少经历,实在不愿意就这么死在这土坡子里。

    我吹响了哨子,胸腹稍微一动,身体呼噜一下,又陷进去一块,刚好挤住胸口,呼吸越来越艰难。要是活埋一个人,一般不用埋到头顶,土过胸口就憋死了。我现在就是这种情形,两只手伸在外边,明明憋得难受,却又不敢挣扎。这一刻是考验一个人忍耐力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千万不能因为胸口憋闷得快要窒息了,就企图用胳膊撑着往外爬,那样做死得更快。

    对我现在的处境来说,一秒钟比一年还要漫长,操他奶奶的,死胖子怎么还不赶过来,倘若他们没听见哨声,那我就算交代到这了。

    正当我忍住呼吸,胡思乱想之际,见胖子和大金牙俩人,慢慢悠悠,有说有笑地从下边溜达着走了上来。

    他们一见我的样子,都大吃一惊,甩开腿就跑了过来。胖子边跑边解身上携带的绳索,他还背着竹筐,里面的两只大白鹅被胖子突然的加速吓得大声叫着。

    胖子和大金牙怕附近还有土壳子,没敢靠得太近,在十几步开外站住,把绳子扔了过来,我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把绳索在手上挽了两扣。

    双方一齐用力,把我从土壳子里拉了出来,上来的时候我的双腿把整个一块土壳彻底踩塌,山坡上露出一个大洞,碎土不断落了进去。

    我大口喘着粗气,把水壶拧开,灌了几口,把剩下的水全倒在头上,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回头看了看身后塌陷的土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又从鬼门关转回来了,实在是后怕,不敢多想。

    胖子给我点了根烟压惊,我惊魂未定,吸了两口烟,呛得自己直咳嗽,这次经历不同以往,以前生死就在一瞬间,来不及害怕,这回则是死神一步步慢慢地逼近,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能折磨人的神经了。

    我的三魂七魄,大概已经飞了两魂六魄,足足过了二十分钟,我的那两魂六魄才慢慢回来。

    大金牙和胖子见我脸色刷白,也不敢说话,过了半晌看我眼神不再发直了,便问我怎么样了。

    我让胖子把白酒拿来,喝了几口酒,这才算彻底恢复。

    我们三人去看刚才我踩塌的土洞,大金牙问道:“这会不会是个盗洞?”

    我说:“不会,盗洞边缘没这么散,这就是山内溶洞侵蚀的结果,山体外边只剩下一个空壳了,有的地方薄,有的地方厚,看来这龙岭下的溶洞规模着实不小。”

    我把刚才在山脊上所见的情况对他们说了,那边的山中肯定有座大墓,和鱼骨庙的直线距离约有一公里。

    如果鱼骨庙有个盗洞通往那座古墓,这个距离和方位完全符合情理,打一公里的盗洞对一个高手来讲,不是难事,只是多费些时日而已。

    胖子问道:“这人吃饱了撑的啊,既然能看出古墓的具体位置,怎么还跑这么老远打洞?”

    我对胖子说道:“盖鱼骨庙的这位前辈,相形度地,远胜于你,他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我推测他是想从下边进入地宫。”

    大金牙说:“噢?从下边进去?莫不是因为这座墓四周修得太过坚固结实,无从下手,只好从底下上去?我听说这招叫顶宫。”

    我说:“应该是这样。唐代都是在山中建陵,而且大唐盛世,国力殷实,冠绝天下,陵墓一定修得极为坚固,地宫都是用大石堆砌,铸铁长条加固,很难破墓墙而入。不过古墓修得再如何铜墙铁壁,也不是无缝的鸡蛋,任何陵墓都有一个虚位,从风水学的角度上说,这就是为了藏风聚气,如果墓中没有这个虚位,风水再好的宝穴也没有半点用处。”

    胖子问道:“就是留个后门?”

    我说:“不是,形止气方蓄,为了保持风水位的形与势,让风水宝地固定不变,陵墓的格局不可周密,需要气聚而有融,一般陵墓的甬道或者后殿便是融气之所,那种地方不能封得太实,否则于主不利。”

    另外还有一种说法,大型陵墓都和宫殿差不多,最后封口的时候,为了保守地宫中的秘密,都要把最后留下的一批工匠闷死在里边,那些有经验的工匠,在工程进行的过程中,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偷偷地修条秘道,这种秘道往往都在地宫的下边。

    不过这种工匠们为自己偷建的逃生秘道,是完全没有风水学依据的,怎么隐蔽就怎么修,对陵墓格局的影响很大,但是却始终无法禁止。

    所以遇到这种四壁坚固异常的大墓,摸金校尉们查明情况之后,便会选择从下边动手。

    我们三人稍稍商量了一下,都觉得值得花费力气进龙岭大墓中走上一趟,因为这座墓所在的位置非常特殊,山体形势已经不复当年的旧貌。能发现这里有墓的,一定是摸金校尉中的高手,他定会秉承行规,两不一取,这么大的墓,别说他拿走一两件宝贝,就算摸走了百十件,剩下的我们随便摸上两样,也收获匪浅。

    我们决定还是从鱼骨庙的盗洞下手,这样做比较省事,首先,鱼骨庙盗洞距今不过几十年,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中间就算有坍塌的地方,我们挖一条短道绕过去就行;其次龙岭上有陷人的土壳子,在岭中行走,有一定的危险性,我刚刚就险些憋死在里边,这样也避免危险。

    当下计议已定,便回鱼骨庙,胖子和大金牙已经找了半日,一直没发现有什么盗洞。这座庙修得不靠山不靠水,也谈不上什么格局,从外观上极难判断出盗洞的位置。但这个盗洞对我们来讲太重要了,我做出的一切推论,其前提都是鱼骨庙是摸金校尉所筑。

    我忽然灵机一动,招呼胖子和大金牙:“咱们看看以前摆龙王爷泥像的神坛,如果有盗洞,极有可能在神坛下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