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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给齐倾墨送药的人换成了颜回,一天两天或许大家还能瞒住她,可是时间长了,以齐倾墨的心思又怎么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顾萧天离的阻拦,一直没有走下过病床的她撑着身子无论如何也要看柳安之。
只是脚刚落地,她便站立不稳差点摔倒,萧天离连忙冲过想扶住她,却被她惊恐地推开:“你别过来1
萧天离停在半空中的双手无处安放,眼睁睁看着齐倾墨倒退着离自己越来越远,一边摇头一边说:“我自己去,你不要扶我,你不能有事。”
是啊,如今的萧天离肩负着天下苍生,不管他怎么淡化这一事实,都不可能再像往些年那样随意自然,任性妄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牵涉着天下,他的身体是龙体,需得时时安康。
这是属于他的责任,当他披上龙袍,坐上龙椅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迫舍弃很多东西,去守护更重要的天下。
不管他一颗心多炽热,都不能再随意温暖齐倾墨。
不是不想,是不能。
齐倾墨果真没有让任何人扶着,只自己支了根柱杖一步一挪来到柳安之的帐篷里,还未进去,在门口就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药味,熏得人直皱眉。
“不是说谁都不准进来吗?找死不成1柳安之头也未抬大声骂道,只是气息不足,声音显得很虚弱。
“反正我也快死了,找不找死有什么要紧的。”齐倾墨扔了柱杖找了把椅子坐下,走的路不远,但却把她累得够呛。
“你来干什么?”柳安之背过身不看齐倾墨,低头扇着炉子里的炭火,上面煎了七八个药罐子,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你说你怎么这么傻?你是大夫,难道不知道这毒可能真的没得解吗?你就不怕死啊?”齐倾墨望着他的后背,长长的叹息。
“正因为我是大夫,以身试毒不过是为了救人而已,你不要自做多情。”柳安之瓮声瓮气,却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齐倾墨休息够了,撑着身子来到他面前,这才发现柳安之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原本合身的白衣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嘴唇也干瘪下去,眼珠子都往外凸着。
“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来这里,最后还害了你。柳安之啊,我一直在做有愧于你的事情,总觉得有些事是为你好,其实都是在害你。”齐倾墨难过地说着,低着看着柳安之拿扇子的手已经瘦得没有一点肉,指骨分明。
柳安之望着她突然笑了一下,用一种很奇怪的口吻说道:“如果这一次我真的跟着你一起死了,萧天离和瑾诺那两个王八蛋不知道会有多羡慕。齐倾墨,这世上最苦的不是死去的人,而是活着的。如果我不能救你,我活着也没有丝毫意义。虽然你已经解除了我与你之间的守护者契约,但柳族的人,生生世世都是圣女的守护者,并不是靠一个契约,而是因为信仰。齐倾墨,守护你就是我的信仰。”
吸了吸鼻子,齐倾墨咽回想哭的冲动,笑说道:“既然这样,不如我跟你一起试药吧,说不定哪副药有效就让我撞上了,然后我就得救了。”
“我可不敢,让萧天离知道他非得砍了我不可。”柳安之明明掩不住眼中的笑意,还要装作很不屑的样子。
“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齐倾墨拿过一柄放在一边的蒲扇,轻扇炉火熬着药。
“不让我知道?你想得倒是挺美的。”萧天离不知何时进来,红红的眼眶,微酸的鼻头,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却是狠狠地瞪着柳安之。
“你要是再拿不出药方来,你死了我都会把你挫骨扬灰1
“切,反正到时候我都死了,谁管你是把我挫骨扬灰还是隆重下葬,关我什么事?”
“喂喂喂,天离,这里有两个重病传染病人,麻烦你先出去好吗?”
“那怎么行,他欺负你怎么办?”
“萧天离,谁欺负她了?”
“你都把她说哭了,还不是欺负啊?”
“这叫感动的泪水你懂不懂?”
“不懂,反正这是我媳妇儿我就得看紧点1
“你……”
“我怎么样?有本事你咬我啊1
“诶你还真咬啊,你这得的是狂犬病吧1
……
太过深重的情义总是会让人不知所措,尤其是当这份情义你不能接受,无以为报的时候,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仿佛任何言语和推却都是对这份情义的亵渎,这就是齐倾墨以往面对柳安之时的感觉。
但她现在已经懂得,当不能给出承诺和未来的时候,接受并珍惜便是最好的回应,放在心口,仔细珍藏,不让其蒙尘,不使其失望,活得更好,珍惜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报答。
只可惜老天爷不会因为你是否将这世间一切看得淡薄了而改变命运的轨迹,也轻易不会垂怜世人的悲苦,天若有情天亦老,天从未老去,因为他无情。
不管柳安之和齐倾墨往肚子里灌了多少副药,真正能救命的方子始终未能得出,而齐倾墨与萧天离说话的时候声音也越来越小,哪怕是用力开着玩笑想冲淡死亡的阴影,也只是显得越发无力苍白。她经常在萧天离怀中说着说着,就毫无预兆的昏睡过去,每到那时,萧天离都会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探到她鼻下,看她还有没有呼吸。
每次探到还有淡淡的呼吸时,萧天离都对老天爷感激一次。
而这样的折磨,萧天离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等到哪一天齐倾墨再也醒不过来了的时候,他会不会疯掉。
泠之继与颜回匆匆忙忙跑进来,一惊震惊地向萧天离想说什么,萧天离比了根手指在唇边放齐倾墨先睡下,给她盖好被子又轻吻了她额头,才轻手轻脚走出帐篷问他们怎么了。
“柳族来了。”
怪不得颜回惊讶,对于那个神秘莫测,在青沂国只横插了一脚,昙花一现就被齐倾墨强行扭送回去的柳族,大家除了知道一个柳江南以外,真正的柳族面纱从未有人撩起过,谁也不知道那个传承了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古老家族到底有着何等恐怖的底蕴。
这一回他们的到来,到底带着什么目的而来。
但萧天离对此似乎并不惊讶。
柳江南比前两年看到的时候苍老了许多,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身形也有些佝偻,老态毕现。
再一次出人意料的,是柳族这一次到来的目的简单至极。
柳安之是柳江南的儿子,老子来救儿子来了。
不管曾经柳安之与柳江南之间有多大的隔阂仇隙,毕竟是亲生骨肉,柳江南再怎么狠心,也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就这么死在外面。父子之间,又哪里有什么真正的隔夜仇呢?
“你来做什么?”
几乎每一个不请自来的人都会被问这个问题,瑾诺是这样,柳江南还是这样,只是发问的人不同而已,柳安之还记着柳江南是如何利用凤血环布下死局,害得齐倾墨无法逃离青沂国皇宫,最后不得不以死破局的事,若非是他用假死药吊着齐倾墨一命,那一回,齐倾墨就必死无疑了。
柳江南有些浑浊的双眼望着自己干瘦的孩子,老泪两行,却强撑着身为父亲的面子,怒声骂道:“你这个孽子,难不成想等着为父给你收尸,让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柳安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起伏不定的胸口该是奔涌着悲伤:“我不用你管,你带着族人回去吧,你们本就不该出现在外面的世界。”
“你就不是我的族人吗?凤血环已毁,柳族还有什么面不得世的!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你是要气死我吗?”柳江南骂道,挥着手中的拐杖打在柳安之的腿上,一声骂一行泪,而柳安之站得挺直一动不动,任由拐杖在他身上打得噼啪作响。
齐倾墨转身伏在萧天离胸口,埋着清泪入他的衣裳,哭得不能自已,这种时候,还谈什么过往的恩仇呢?一切都可尽付笑谈中,烟消云散。
那个她住得不久,但记得美如世外桃源般的仙境,的确是这世间最为美好的地方,那里的人们淳朴善良,与世无争,不知这人世的险恶与丑陋,宁静安详,那样的地方才是柳安之这等人该回去的。
柳安之,该回家了呢。
柳江南带了几本医书,皆是上古遗传下来的,上面的字古怪的扭曲着,根本不是现在的人能看得懂的,也亏得每一任柳族的族长都必须学习这些上古的文字,柳江南才能将这些文字逐字翻译出来。
难怪不管柳安之用尽一切办法都无法破解这毒药,这毒自上古就是一秘方,数千年下来早已失传,也不知瑾诺是如何得到的。好在那古书上也同时记载着解救之法,柳安之拿到之后发现有几种药草早已绝迹,多次试探之后才找到代替之物,这代替之物竟也是从瑾诺带来的药中才找到,效果不如原来的配方好。又熬了几个通宵,他对剂量加以调整,终于配成了救人性命的解药。
那一天,久违的阳光倾泄而下,挣脱阴霾,铺就万道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