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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停在景华门外。早有宫娥嬷嬷和太监们候在那里,谢老夫人入宫,皇太后钦赐肩舆、小轿在宫内穿行。祖母申氏是当今皇太后的亲姐姐,皇上的姨母,祖父谢廷尧更是三朝元老,两朝帝师,朝中威望无人能及。
记得上一世,太后在世时,她经常随祖母和继母入宫给太后请安。可自那年她同沈孤桐的“奸、情”变得京城无人不知后,祖母就极少带她入宫。之后她同沈孤桐成亲,太后驾薨,谢家在朝廷的势力随了老祖父的过世,父亲的辞世,而渐渐削弱。她便再没去过宫里走动。
“皇太后懿旨,请诸位得了珠花的小姐去御花园赏雪、看赏。诸位诰命就请在这里饮宴稍坐。”一位慈眉善目婆婆脸的公公就要引了流熏等人向一旁去。
这更是怪了。
流熏不安地望一眼老祖母,竟然祖母都不知皇太后安得什么心思吗?
“姐姐!”谢舞雩反是慌了,小脸惊得惨白,上前紧紧扑去一把握住流熏的手臂。
祖母笑着安抚说:“去吧,宫里的规矩。牛公公会照应你们的。”
公孙嬷嬷笑眯眯地凑去牛公公身边,道一句:“有劳公公了!”一包东西就自然地塞去了公公手中。
流熏略略放心,知是祖母会为她们打点好宫里的一切。
得了珠花的佳丽们列做两列,随着两名小太监出了殿堂向御花园而去。仿佛宫廷对她来说也陌生许多,恍如隔世。她凝眸望去,九重宫阙,美轮美奂,却又是恢宏气派,金瓦红墙,晨曦中更加肃穆威严。
风大,雪急,扑簌簌的飘来斜掠人面。
路颇长,绕过长长的游廊回合,一路上都是佳丽们窃窃地私语声。声音不大,但满是名门小姐的骄纵。
“不过赐个花,选个皇子王妃,可还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一袭亮紫色披风,挽个流云髻,满头翠翘金绕的崔尚书府小姐崔芙蓉不屑道,“大冷天的,走来走去还不许乘轿,真是折磨人呢。”
一旁有人插话:“听说,不止为六皇子选妃,还有旁的皇子,比如,那个三皇子的王妃就早亡了,急着要续弦呢。若是被三皇子相中了,姐姐就屈就吧。”一阵嬉笑声满是轻屑。
许是天冷,前面引路的两名小太监显得缩手缩脚,也不说话,冻僵般向前挪步,步子很慢,倒更是给这些自命不凡的千金互相炫耀挖苦的机会。
“嗯,依我说,崔姐姐如此美貌冠压群芳的人物,给新太子当太子妃都未免委屈。俗话说,美人配英雄,若是姐姐不去配给塞外草原部落的大汗这种英雄,怕是可惜呢。”一个声音在后面挖苦着,立刻一阵附和的笑声扬起,笑得一群佳丽前仰后合的揉肠子。流熏看那说话的美人丹凤眼微挑,小巧的下巴,娇小玲珑,眸光里咄咄逼人。
崔芙蓉顿时脸色大变,柳叶眉一立,杏眼圆睁,她本要怒,忽然笑了,撇撇嘴道:“就怕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庸脂俗粉异想天开想一步登天,挤破头凑来宫里争这份荣耀。那也须得新太子相得中你们,也不看看自己家那点家世可也配得上当皇亲国戚!”
先时挖苦崔小姐的两名小姐立时脸绿,似是有一人是封家小姐的表亲金银珠,自幼寄养在封府,流熏认得她,先时这位金小姐也曾常来谢府寻封氏打秋风混些接济。金家空有个世袭罔替的虚名在,家里寒酸表面光鲜,人尽皆知的。
封凤娇见崔芙蓉羞辱自己的表妹,自然不依不饶,挺身而出骂道:“你们崔府又高贵到哪里去?太后娘娘为皇子选妃,挑得是品貌,怕是金山银山里堆出的破落户,也迈不进宫门呢!”
崔小姐被她一骂,立时柳眉倒竖,气冲心头。身边更有为她帮腔的姐妹明劝暗贬道:“崔姐姐,不必同这些眼皮浅的人一般计较。”几个人说笑着径自向前,反把封家姐妹抛在身后干冷去一旁,好不尴尬。
金银珠见封凤娇吃亏,不顾众人的拉劝甩开姐姐的手,不依不饶地冲上前对那崔小姐嚷起来:“既然你东也看不上,西也看不上,你来这里做什么?”
无端端一场争端,两方剑拔弩张。吓得谢舞雩紧紧拉住流熏向她身后躲避缩去,怯怯地唤一声:“大姐姐。”仿佛手足无措。
流熏心头一沉,若是这些人打起来,岂不是失礼。她去劝,怕这些骄横的金枝玉叶也不会听,谁都不肯服谁。若是不劝在一旁看热闹,那皇太后怪罪下来她也难辞其咎。心里恨这些女人无知愚蠢,可必须将眼前的乱局制止,避免一场池鱼之殃。
流熏四下望望,只两位小太监呆头呆脑的垂首立在一边,偷眼望着佳丽们争吵,还带了丝幸灾乐祸的窃笑,似在看热闹。听闻宫内的太监各个伶俐异常,都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人中之精。若是稍微迟钝的,怕早被老太监们活活折磨死,哪里还能轮到在皇太后跟前伺候。莫不是,这是有人有意安排的局?想到此处,流熏心头一动。
流熏缓步凑去小太监身边,叹息一声,啧啧摇头,神色里颇是无奈。少顷,见太监们也不十分戒备,她才以彩袖掩口对他们低语一句。
小太监诚惶诚恐地抬眼看看她,迟疑片刻,看她面容坚定,唇角勾出些顽皮的笑,又看看眼前争吵揪扯去一处剑拔弩张的望族闺秀们,懒洋洋的扯个脖子沙哑着公鸭嗓拖长声音喊一声:“皇上万岁万万岁!”两名公公噗通跪地迎驾,
“万岁,万万岁!”流熏也慌得附和,扯了扯舞雩的衣袖拖她一道盈盈下跪接驾。
就见那些原本剑拔弩张各不相让争做一团的佳丽们惊得纷纷跪地迎驾,诚惶诚恐。
众人垂头静候,屏住呼吸,怎么也没料到圣上突然从天而降。正在心有余悸,耳边静听簌簌飞雪穿枝打叶的声响,似是周围安静得连心跳声都能听清。
跪了些许时候,也听不到脚步声传来,才有人偷眼四窥。
小太监才莫名其妙般嘀咕:“呀,分明看到黄罗伞盖向这边移过来,如何的掉头去了?”
“看似圣驾向静心斋方向去了。”
流熏慌得问:“该不是姊妹们太不小心,惊了圣驾了。龙颜大怒,摆驾走了。”
众人紧张的面面相觑,不敢再去争吵,小太监也在一旁摇头叹气,一脸无奈的样子,道一句:“诸位小姐,快走吧,去晚了,怕是皇太后要降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