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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心红着眼来看沈婉冰,看到了她脸上的严厉。她迟疑一下,还是对着岑朗森的碑跪了下去。垂着脸,眼泪无声流,她像一个认错的孩子。
她,本就是做错事的孩子。
“对不起妈,对不起爸,对不起,是我……是我害了你们!”她再次致歉,不管沈婉冰是否知道岑朗森的真正死因。
沈婉冰冷冷地制止了她:“够了!”
岑心生生止住自己的悲伤,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无法压抑的眼泪,依然在流。在这里,她的唯一感觉就是罪人,一个犯了不可饶恕罪责的罪人!
那些过往的蠢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地展露在她脑中,让她无颜面与父亲相对!她只能把头压得更低,更卑微!
“你和霍凌宵结婚了?”沈婉冰威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才再度发生。
岑心迟疑了片刻,还是慢慢点了头。这件事,是她和霍凌宵之间的秘密。六年前,她还没有机会公布,父亲就遭遇了杀伤,而她也在混乱中被送去了美国,之后知道霍凌宵的真实身份,她难过救死,最后去做了野生动物摄像师,一切便不了了之。
六年后,她回归,因为知道和霍凌宵没有可能,自然也没有对沈婉冰说起过,她不知道沈婉冰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去离婚吧。”她没有发表别的看法,只是如是道。
岑心猛然抬了头,泪痕满满的脸上满是不解。
在她的印象里,沈婉冰对霍凌宵一直都是客气而有礼的。她以为,沈婉冰是认可他的。
“在明天之前,把这事给办了。”沈婉冰抬腕去看表,脸上没有半丝表情,命令却下得干脆而果断。她自己转动了轮椅,往外就走。
岑心不甘心般扑了上去,阻止她的离去。
“妈,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婚……”
沈婉冰的脸突然绷了起来,冷如沉冰!“你有什么理由和他在一起?”她这句话用力很重,无尽尖锐,竟像一把刀直刺向岑心。岑心的心被用力割了一下,脸泛起了点点苍白。
沈婉冰抬指指向了岑朗森的墓碑:“看到了吗?那是你的父亲!你难道忘了吗?他就是霍凌宵害死的!你怎么可以和一个杀父仇人保持关系!”
岑心叭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走了一圈,最终还是绕了回来!原来,放不开的真的不止她一个。
她的脑袋轰轰地响个不停,只响着一个声音:“你怎么可以和一个杀父仇人保持关系!”
和杀父仇人保持关系。
杀父仇人……
她无力地蒙上了脸,一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办完了手续再来看我。”沈婉冰再没有说别的,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她艰难地扭转轮椅,从岑心的身边滑过,走远。
一直在门口张望的阿甲迎过来,不放心地去看岑心。沈婉冰令冷地发布命令:“推我上车吧。”阿甲只能推着她走向车子。
岑心在岑朗森的碑前哭了好久好久,最终才失魂落迫地走出墓园。
晚上,面对着霍凌宵,她张了数次嘴都未能把离婚的话说出口。看着在厨房里为她忙碌的男人,想到他一次次冒险救她,纵容她伤害他,甚至为了她不惜舍命给沈婉冰换肾,她只觉得喉咙像被什么梗住,一阵阵地疼痛。
一边是杀父之仇,一边是舍命之恩,她,该怎么抉择?
到最后,她都没有想通,只能疯了一般冲进厨房将他抱紧。
“可心?”霍凌宵正在劳作的双臂停下来,略微惊讶地呼她。她的臂抱得太过紧,紧得透出了绝望的味道,他有些不安,“怎么了?”
“没什么。”她把眼泪尽数抹在了他的背上,不愿说出残忍的话来,只在他背上摇头,“什么都没有,只是想你了。”
他轻轻地笑起来,笑声如三月春风,那么好听。
她的心,却生生被他的笑搅得血肉模糊!
他知不知道,自己有可能做一件将伤害他的事!
那晚,她猛得像一只兽,将他狠狠扑倒。他的衣衫,几乎被她撕碎。
“可心,可心……”霍凌宵不停地呼她的名字,脸上写满了不安和疑惑。她无法忍受他的眸光,唇用力压下去,将他的唇吻住的同时用力闭上了眼睛。
她用力扯他,直到他翻身将她压下,急切地回应她的吻,她的手才缓缓松开,垂下……
等到一切过去,天已微微泛明。霍凌宵看着累得熟睡过去的岑心,眉头再次拧紧。六年后的她矜持了好多,从来不会主动要求这方面的事情,可今晚的她,猛得让他觉得陌生。整个过程中,她都拧紧了眉,似乎十分痛苦。痛苦,却不肯放开他,一直到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晕睡过去才罢休。
她,心里有事?
一夜的情事并没有在霍凌宵的身上留下疲惫的影子,发色却愈显浓墨,因为染了汗水,反射着灯光,发出闪闪光芒。
他翻身起床,拾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走到了离房间最远的阳台。“阿甲,今天大小姐去了什么地方,碰到什么了吗?”他问。
那头的阿甲如实回答:“大小姐请了半天假去看岑夫人,后来两个人去墓园了。大小姐好像很伤心,一直坐在岑老大的碑前哭。”
“哦。”霍凌宵慢慢挂断了电话,回头望向睡房时,眉头压满了怜惜。难怪她会这么反常,原来是去看岑朗森了。她一定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了吧。
几不可闻地叹一声,他慢慢走回来,对着她的脸看了好久。而后,躺下,将她拥在怀里。“可心,都过去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两行泪,无声滑落。岑心在他离开的那一刻就醒了过来,早听到了他和阿甲打电话,更听到了他此时的誓言。
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却无福消受了啊。
她不知道怎样又睡了过去,却不停地做梦。梦里,她站在河这边,霍凌宵站在对面,他们明明隔得很近,她却怎么也握不到他的手……
第二天,她满脸是泪地醒来。
抹掉泪,一眼看到霍凌宵在厨房里忙碌,他围着围巾煎蛋的样子真好看。
“醒了?”霍凌宵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轻声问。她急急收回脸上的悲伤,扯着脸笑:“嗯。”
“起来吃早餐。”他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怜爱地抚上了她的发,露出的也是笑容。
岑心慌忙借着去洗漱避开了他。
霍凌宵不是一个能轻易表露心情的人,连这样的笑,也是极难看到的。但自从她跟他在一起后,他的笑容几乎没有消失过。
如果提出离婚……
她闭紧了眼,觉得自己真是太残忍了。
她在洗手间里想了很多很多,最终还是决定不要说离婚的事。吃完早餐后,霍凌宵把她送去了电视台,而她在他离开之后,找车去了医院。
医院,沈婉冰的房门半开着,露出她的头顶。她正低头看什么,看得很出神,完全没有意识到门上已经站了人。
岑心迟疑着,久久鼓不起勇气踏进去。
“岑心?”李嫂从背后走来,呼她。
她慌忙回身,眼里的紧张无处掩藏。李嫂未曾注意她的表情,大方地为她推开了门:“太太刚起床没多久,进来吧。”
她再想往外退已不能,因为沈婉冰已经抬头朝她看过来。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低低地呼唤:“妈。”
沈婉冰将指从枕头下收回来,淡淡地射了她一眼:“事情都办好了?”
“……没。”她好久好久,才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沈婉冰的脸无声冰了下去。
岑心猛抬头去看她:“妈,可不可以不要离婚!他为我们做了那么多,如果没有他,你和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妈,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沈婉冰叭一掌拍在了被面上:“我的话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岑心被狠狠惊了一下,因为她的发怒。她怕沈婉冰太过激动,会伤到自己的身体。她连连摇头,极力解释:“您的话我都听在心里,也明白您的意思。可是,他并不是因为私情针对爸爸的呀,爸爸做的那些事,是迟早……他这些年不是尽力弥补吗?他为了您还差点把自己的肾捐出来,那个时候他才刚刚给我挡了枪,枪从他的肾射了过去。他如果给你捐了肾,必死无疑,可就算这样,他还是进了手术室啊,妈……您现在的肾也是他找来的,就冲着他做的这些事,以前的仇怨可不可以一笔勾销了?”
她很少说这样长串的话,加之紧张、担忧以及激动,说得七零八落。她不知道自己说清楚了没有,但看着旁边李嫂张大着嘴一脸惊讶与感动的样子,她觉得,自己说得至少能够让人明白了。
沈婉冰却抬手啪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没用的东西!”
依理说,她一个病人是没有多少力气的。可她这一巴掌足足将岑心打了个趔趄,一下子扑倒在地。
“唉呀,有什么话好好说啊。”李嫂大惊失色,想去扶岑心,又担心沈婉冰,张着一双手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