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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还低头不语的李天沐,此刻却忽然抬头,避开李九的眼,从一侧抽了自己的胳膊,抬腿朝一旁踱了两步,堪堪避开李九的动作,背过身子,仿若眼前这个一直关切的小九只不过是空气那般看不见瞧不着,再未多看一眼。
“……”李九本是放了几分力气要去捉李天沐,此刻却被猛的避开,整个人预料不及,朝前趔趄了两步,从大哥避开自己的,到衣尾翩飞,离了视线,仿若携着温度,一点点抽离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褪去了心中的暖意。李九有些呆呆的立在原地,一双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愣愣的抬起,生硬的姿势连同空洞的眼神,仿若没有生命的布偶。
“李天沐!这是小九!是你的弟弟!”司马苏凤看不惯,上前一步拍了李九的手,将那双滞留在半空中的胳膊生生拽了回去。
“慕容叔叔,你又是为何,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然而李天沐却似什么都未听见那般,抬眼看向慕容玉盛,丝毫未曾理会身后的李九,仿若这一刻,将这多年来的情谊瞬间忘却,消散了干净。
“这其他的事情,想必你也没有兴趣知道了,”适才还一点点叙说过往的慕容玉盛,此刻却像是不欲再多谈,只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李天沐,瞳子中带着凄厉,“你只需要记得,你不是那李姓的孽子,你是堂堂正正的皇子嫡孙!这天下,本该就是你宋家的!即便是这大安,也是你宋家的大安!”
伴随着慕容玉盛的咳嗽声,室内一点点陷入寂静,司马苏凤握着李九的肩膀,他能感受到这小子的隐忍与震荡,却无法感受到李九此刻的诛心之伤。大哥,明明这过往中漏洞百出,你却再是不愿听小九分析解释吗?明明你查了这般多年,早就是如此猜测,却依旧对小九这般好,这般百般维护,此刻,终究是不愿再理小九了吗?在你心中,真真是确定了我是你杀父诛母的凶手之子吗?父王这么多年对你的培育,你是当真瞧不见看不着吗?……也对,将心比心,自己不过是那旁观者,自是说得轻松随意,可大哥,这么多年来,究竟经历了什么煎熬与苦楚……
“慕容前辈,”身后的司马苏凤打破寂静,抬了眼,一双凤目望向慕容玉盛。
“咳咳……咳咳……”慕容玉盛正在小口的饮着不知是茶水还是药水,听了声音,抬头望向司马苏凤,一双昏暗的眼中,情绪莫名。
“听您这般讲,八小子是安王妃的孩子?那宫中的梅婕妤是?”司马苏凤松了李九的肩膀,上前一步,直直的望向慕容玉盛。
“梅婕妤?那是何人?”慕容玉盛眼中划过疑惑,喃喃低语,下头的几人皆齐齐的盯着他,想要探究这位老者,这位故人此话的真假。
梅婕妤确是十分低调,可如若是当年父亲的幕僚,却是不可能不知道,当年是她从火海中救出老八,堪堪躲了那灾难。李天沐一双深谙的眼中划过一闪即逝的疑惑。
“梅婕妤,名讳梅静,当年母亲的陪嫁丫头,后被母亲许给了父亲。”李天沐的视线锁着慕容玉盛,那份探究试探再明显不过,丝毫不似平日的梁王,丢去的情绪,皆是沉着冷静。
“年岁久了,记不清了,咳咳咳,记不清了……”慕容玉盛未看李天沐,微微偏着头,一双眼不知道瞧向何处,浑身似脱了力气,有些疲乏的缩入椅背,佝偻着身形令人瞧着萧索难受。
“……”李九的眉头紧紧皱起,这个舅舅说的话,都是真的吗?可若他真是自己的亲舅,又为何要编了谎话来诓自己呢?按理来说,父皇继位,身为小舅子的他,应该是名声更盛,仕途更顺的,可为何会蜗居一个边陲小城,且落到如此境地?今日听到的事情太多了,大哥的态度又令自己十分心慌,李九拧着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九呆子?没事吧?”司马苏凤拉了一把有些朝前载的李九,心中隐隐担忧。
李九猛的站定,脑子在瞬间清醒了几分,条件反射的抬起头,看向李天沐,可一如所料的,大哥背对着自己,甚至没有半分转身的动作,李九低下头,心中满是苦涩,轻轻的朝苏凤摆摆手,“无碍。”她来这里,是有正经事要做的,大哥来找故人,她却是来找医者的,近的小八哥,远的五姐,都在等着那慕容夫人,等着她的……生母,来救命的。她不能在这里光顾了儿女私情暗自伤神。
思及此处,李九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望向慕容玉盛,口中迟疑了一瞬,有些生硬的出声唤人,“舅……舅舅。”
“天赐?可是有话要问舅舅?”似乎对李九不介意自己适才的言语,此刻这般乖巧温顺的唤自己十分高兴,慕容玉盛瞧过来,一张青白的面容漾了几分笑容。
“其实我和苏凤此番来,是为了寻……”李九微微皱眉,有些不知道如何称呼,话到嘴边,却是吞了下去,再没出口。
司马苏凤轻轻拍了拍李九,以示安慰,继而抬头接过了话,朝慕容玉盛微微颔首,“叨扰前辈,此番我们前来,是为了寻找慕容夫人而来,还请问前辈,玉华前辈可在府上?”慕容玉华,当年唤一声玉姐姐,军中最是调皮的女眷,带着自己同天沐,没少干了上树下水的勾当,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为这玉姐姐早已香消玉殒,却没想此刻要以这种方式来寻,连同小九……世事终是最般难料。
“玉华?你们此番来,真的是来寻玉华的?”慕容玉盛眼中却是满满的讶异,一张脸皆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直瞪着苏凤,几分释然,又十分不解的道,“适才我听璇玑说,你们来寻玉华,当时还若是以为借由这个幌子罢了,舍妹早于多年前殒身,你们又是听何人所说,来此处寻她的?”
“殒身?不在府上?”此刻轮到李九震惊了,十分惊愕的抬头,自己做了那般多心里斗争,摆足了姿势来寻母,怎的又得了个如此的答案?
“慕容前辈,还请切莫玩笑!”连带司马苏凤也惊得有些错愕,不可置信的望向慕容玉盛,显然十分不信。
“以玉华的医术与能力,若是她在,我慕容世家何以沦落至此?我慕容玉盛何以变成这番模样?且小外甥,若您母亲在,她又如何舍得你独自一人生活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之中啊!”慕容玉盛似乎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虽是笑不出声音,一张脸却是由于过分的激动,面容扭曲。
“……”李九一双眉头紧紧的皱起,这舅舅说的话,合情合理,且根本没有半分可能来反驳,那究竟是哪里出好了差错?来舞河寻人一是太奶奶的消息,太奶奶是不可能欺瞒自己的,再有便是兰若提及的,那玛朵公主一心相救老八,也没有什么必要编造出这么一位夫人,且慕容玉盛说得对,母亲若在世,怎会离开皇宫让别人做了那皇后去,母亲若在世,慕容世家应该正当盛时,那剩下的唯一可能,便是他们寻错了地方!是那周离子故意将他们引至这里来的!
“周离子,舞河语离楼周离子。”李九缓缓出声,声音却已经不受控制的几分抖动。
“周离子?那老小子不是几月前便已经过世了吗?想来一个说书的小老头,说了一世的闲话,这般无痛无病的体面过世,倒是福泽绵厚了。”慕容玉盛微微摇头,似是几分感慨。
“过世了?”李九震惊的望向司马苏凤,两人的眼中皆是清明,确是那人那出的错,可那老头子是谁?为何要诓骗他们来这慕容府?瞧来这慕容玉盛丝毫不知情,那究竟是为何?
“玉盛叔叔,适才我们来的时候,您好似一早便知道,完全没有吃惊,是有人告知过您,我们几个人将登门拜访吗?”李天沐言语恭敬,问出了几人的疑惑。
“李鹿年在几个月前就同我说了,说他夜观天相,算到这几日你们几个故人之子会来府上拜访,我这些日子一直都未曾离开府中,便是在等着你们过来。”
“李鹿年?夜观天相?”李九撇嘴,这什么借口!这个老神棍!
“那我们见到的那周离子,会不会就是那个老神棍啊?”李九回头问苏凤,显然对于自己被摆了一道十分不满。
“李鹿年……不长那模样啊。”司马苏凤偏头回忆,印象中李鹿年当年是个精神气十足的老小子,日日跟着玉华姐姐身后转悠,即便是这般多年过去,也应不过年老了些许,如何就长成了别番模样?
“兴许他伪装呢!若不是他诓骗我们,那还有谁做这般事情,一面同我舅舅说迎客,一面又同我们讲来慕容府寻人。”李九不太高兴,认定了便是那李鹿年布的局,“且说,当年就是这神棍为我批的命,咒我活不过幼年!”虽说那真正的李九确实已经殒命,可自己既是占了这身子活了下来,便不能说短命了不是?李九耿耿于怀,微微噘嘴。
“我……我印象中,李鹿年好像没有这改头换面的本事……”司马苏凤瞧着李九一脸的不愉,心中有些好笑。
“换容掩声,董氏安心,”李天沐回过身子,一字一句,虽说看向李九的方向,然那声音中却没有半分感情。
董安心,太奶奶身边的董嬷嬷乳名便唤作安心……李九心中一个激灵,从未见过面的,那一直在暗中护着自己,通过胭脂送来的伪装容貌的药膏的董嬷嬷……她忽然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自己似乎一直在旋涡的中心,自以为清明,却是自始至终都在任人摆布。
“董安心?三门之一的董氏后人?”李九不明所以,苏凤却还记得些许,虽说有几分印象,却也是十分疑惑,“董氏不是很多很多年前便灭门了吗?听闻只留下一个孤女,儿时父亲同我讲起时候,便已是唤作董婆婆了,怎的,这般传说中的人物,如今一一都现世了么?”
苏凤大概有些了解,李九却是毫不知情,一脸茫然的看着苏凤,急切的想要知道些许线索,“苏凤苏凤,”李九上前两步捉了苏凤的袖子,使劲的拽了拽,“何为三门?董氏灭门又是什么?那董婆婆是何许人也?”一连三个问题,没有间隔,苏凤低头看着这小子一脸急迫,心下倒是有些解气,原你小子喜欢吊人胃口,如今算是风水轮流转的,要论起往事,这小子还真是不如自己清楚的。
“快讲啊!”忍不得苏凤这幅似笑非笑的模样,李九一掌拍在苏凤胸膛,急不可耐的催促着。
“你别着急啊!”苏凤揉了揉胸口,无奈的撇嘴,嘟嘟囔囔,这李九怎的和容儿一般脾气,真真是一点就着的,望着马上就要拍来的第二掌,紧忙躲开,叹口气道,“三门,前朝的前朝便存在了,皆是些十分久远,且各自存有独门绝技的世家,许多年前诸侯并起四方大乱时,为求生存,便以门派的名义收徒纳子,广招门生,自此便流传了下来,后世统一后,怕是过高的声望引得皇权不满,便渐渐都隐了仕,且不再广招弟子了。”说到这里,苏凤扯了扯李九拽着自己胳膊的手,将人剐了下来,方才满意的继续道,“你家老七呆的,便是三门之一,四象虚空门,那探视听物的本事算是一绝,这也是唯一一个原原本本留存下来的门派,而剩下的两门,一个被灭了族,一个,归顺了朝廷,自此便与皇权存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灭族的,便是……董氏?”李九蹙着眉头,低低出声,“而董氏的绝技,便是易容?对吗?”董嬷嬷,原本以为不过是太奶奶身边有些避世的一个老嬷嬷,原是这般大的出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