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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样看着她,目不转睛,眼睛里是毫不压抑的情思缱绻,冷酷傲然的晋王世子,是从不会流露出这种感情的,即便是在心爱的人面前。
是以,当他慢慢走近她,直至到她面前,他眼中的深情已经消失不见,变得一派清明。
季裳华看到的,就是他平静的眼神和表情,在她看来,晋王世子这样的表情已经算是“温和”了。却不知,他面对她的时候,掩盖对她的热切,也需要很大的定力。
他的身形高大,不经意间将面前娇弱的人儿笼罩住,淡淡问道,“劳累了一天,很累吧?”
看看周围的人已经冲进喜堂,季裳华才放心和他说话,笑容柔和道,“无碍,毕竟是我大哥的婚礼,应该办的体面热闹。”
事实上,季裳华做的的确很好,想到她小小年纪便总是操劳,父亲偏心,母亲又早逝,还要和继母庶妹争斗,萧承佑不禁有些心疼,想着等娶她过门,一定不要她受一点苦。
见他若有所思,季裳华又道,“世子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萧承佑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今日京中许多贵人都来了,就连贵妃和皇后也派人送了赏赐,他又是你兄长,我如何能不来?”
其实,他心里有点酸酸的,在季裳华心里,季维之总是第一位的,就连答应嫁给他,也是因为他说了他会替她护着她的亲人。可是,他们兄妹从小相依为命,他即便嫉妒,又能说什么呢。
季裳华不做他想,点点头,“劳烦世子了。”
见她还是对自己这样生疏,他不禁有些挫败感,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毕竟从兖州之行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罢了,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长。
沉默了一会,季裳华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捏在手中。
她少有的有些慌乱,低声道,“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方才还酸酸的晋王世子突然像看到了希望,却不能表现得太过着急,语气淡淡道,“什么?”
季裳华斟酌着用词,“……是回礼。”她看他一眼,然后不自在的躲闪开来,看着不远处石榴树上的一只灯笼,“你送我这么多东西,我还从未回过礼,是我疏忽了。”
萧承佑剑眉微动,瞧着她。不知道是因为烛火映照还是别的原因,她的脸颊微红,比往日多了几分小女孩的可爱。
不由得,他唇角微翘,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到底送了什么。
他压下心中的急迫,“我送你东西,只是希望你高兴,没想过你送什么回礼。”
季裳华话语满是认真,“话虽如此,但总要礼尚往来的,这才符合礼数。”说了这么多,终于找到了一个回礼的理由,“我想着,依照世子的身份,定然什么都不缺的,我就亲手做了一件物什,虽然并不贵重,但也算是聊表心意,我做工不好,世子若是嫌弃……”
“不会。”萧承佑露出一个轻巧的笑,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
语罢,便将那回礼从季裳华手上抽了出去,借着烛光,看了看,发现是个绣袋,摸了摸,感觉到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很轻很软的样子。
他扯了扯两边的系带,就要打开,季裳华忙阻止,“你回去再看。”
萧承佑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以眼神询问她,为何。
季裳华道,“今天这种场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现一个人,万一被人发现,会被人议论,所以,世子还是回去再看吧。”
她才不要在他面前丢人呢!
萧承佑有些失望,虽不理解她的想法,还是答应着,“好,都听你的。”语气中有着两人不曾察觉的宠溺。
终于送出去了,季裳华觉得一件心事了了,压力顿减,微笑道,“既如此,我就先走了,若是世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家中婢女。”
“是要去喜堂吗?”萧承佑问道。
季裳华点点头,“是。”
“我也去。”顿了顿他又道,“你先走,我等一等再去。”
季裳华道,“好。”
进入喜堂,刚好听到赞礼唱道,“礼成!”
便听到周围人热闹的笑声起哄声,簇拥着一对新人,这时候就看到喜娘笑容满面,高声道,“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笑闹声更加热烈了,簇拥着一对新人向新房走去。
季裳华就站在最后面,看着前面两个红衣背影,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无论是从容貌还是气质都很相配。
她想,盖头底下的林琼箫一定满脸幸福吧,经历了生离死别,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不禁也觉得欣慰,真好,她的亲人和朋友都得到了幸福。
直到两人背影消失,季裳华才跟上去,这时候,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季裳华一惊,然后回头,看见是一脸笑意的益阳郡主,“郡主一个人来的吗。”
益阳郡主看看后面的人,“我和我大哥一起来的,可是为了不打扰你们单独相处,便一个人四处看看了。”她神秘的笑笑,凑到她面前,“如今你兄长和琼箫历经磨难,终成眷属,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大哥?”
如今她已经被赐婚给周子祺,很是愉悦,只有季裳华一人还没有归宿,不禁为她“操心”。
季裳华并没有表现出女儿家的害羞,只是轻笑道,“郡主又拿我打趣,我看是郡主着急嫁人吧。”
益阳郡主脸上蔓延着红霞,嗔她一眼,又大大方方道,“我就是喜欢周子琪,就是想嫁给他,怎么样。”
季裳华没料到她会如此说,哑然失笑。
两人在长廊上走着,益阳郡主突然道,“为了他们两个人,你也是煞费苦心了,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季维之有你这个妹妹,真是好运气。”
季裳华笑容有些怅惘,轻声道,“看着她们两个人,仿佛觉得,我的人生也圆满了。”
益阳郡主皱眉,不理解季裳华何出此言。她不知道季裳华前生经历了什么事,自然不理解季裳华为何出此感叹。
对季裳华来说,经历了前世的苦楚和亲人的惨死,这样小小的幸福都觉得很是满足。
刚到了新房门口,便听到大舅母郑氏的笑声,“维之,快掀盖头吧。”
“是啊,快掀开吧,让我们看看新娘子多漂亮……”周围的夫人也起哄道。
季维之温润秀雅的容貌是掩饰不住的喜意,被周围人一打趣,脸就红了,但还是表现得很镇定,掀开盖头。
立刻就有人笑道,“新娘子可真漂亮……”
“是啊,两人刚好,才子佳人,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琼箫何曾被这样打趣过,羞红了脸,看了一眼俊朗的夫君,快速低下头。
季维之看着他的新婚妻子。只觉得朝思暮想的人终于来到了他身边,不觉看痴了。
然后,突然有人推了他一把,笑道,“新郎官别舍不得了,先去陪客吧,以后两人长长久久的,还怕看不够?”
季维之脸色更红了,低头施了一礼,快速出去了。
季维之一走,新房的氛围更加热烈了,周围的夫人都带着自家姑娘,和郑氏说笑,虽然难免恭维,但此时此刻都是发自内心的祝福。
一看到季裳华和益阳郡主进来,众人下意识停止了说笑,纷纷起身向益阳郡主行礼,益阳郡主连忙道,“不必多礼,我是来看琼箫的。”
在看到郑氏这个未来婆婆的时候,益阳郡主难得一见的表现出羞涩,迅速往林琼箫那边走去。
众人见益阳郡主没什么架子,便又说笑起来。
益阳郡主大大方方的打量着林琼箫,“琼箫,两次婚礼,一次比一次盛大,这在京都都是绝无仅有的,可见季维之对你是真好,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林琼箫又何尝不这样觉得呢,能得到这样一份感情,她从前也是想不到的,她的父亲一生只有她母亲一个妻子,从没有妾室通房,即便母亲只生了她一个女儿,父亲也不改初衷,这已是世间少见。没想到季维之的作为更胜父亲,竟然可以为她终身不娶。
她以后自当珍惜……
季裳华也笑着走上前去,“以前我见林姐姐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林姐姐这样的人,希望有一天她能做我嫂子,今日这个愿望总算实现了,我很为大哥高兴。”
郑氏也道,“这更好,你们本就是好友,如今又成了姑嫂,以后相处起来会更和睦呢。”
季裳华微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屋子里这么多人都在围绕着她,林琼箫又不熟悉,所以有些紧张,现在看到季裳华来了,不禁觉得放松了不少。
新房里继续说笑,氛围越来越和谐,时见过得很快,人都想要散去了,就在这时,听到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再这样一个喜庆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大姐,虽然大家已不在一个族谱,但好歹姐妹一场,大哥成亲的日子,你怎么也不叫上我呢?难道还是在怪妹妹了?”
众人纷纷回头,好像时隔多日,已经忘了眼前的女子是谁,沉默了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有一个夫人不禁道,“这……这不是二小姐吗?”
“是啊……她不是应该伴着青灯古佛,除去自身煞气吗,怎么出来了,还打扮的这样华丽……”
顿时,原本喜庆的时刻,所有人突然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人吸引的过去,季裳华神情一凝,然后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冷嘲。
是季芳华,果然,还是不消停。
希望郡主皱眉,“裳华,是我眼花了吗?那个人怎么那么像你那个恶毒妹妹。”
季裳华被她的话逗笑了,道,“不是你眼花了,是真的,她就是季芳华,前几日,我已经见过她了,她如今可是太子殿下最为宠爱的女人了,而且肚子里还有了太子的子。”
“啊,怎么会这样。”益阳郡主很不喜欢这个矫情做作的小白花,如今又攀上了太子,成了太子的小妾,更加嫌恶,“她怎么突然出现了,看样子来者不善,怕是要扰乱琼箫的婚礼。”
季裳华表情淡淡,没有一丝愤怒,只是安抚的对林琼箫道,“你不必管,交给我来解决。”
林琼箫自然也知道季芳华和季裳华的恩怨,有些担心,但还是顺从的点点头。
季芳华一身粉色衣衫,面上敷着脂粉和胭脂,唇上涂的艳红的口脂,满头珠翠,华光璀璨,竟是比所有人打扮的都隆重,好像要将新娘子都比下去。唯一不同也是不可逾越的是,她不能穿大红色,因为她是妾。
季裳华不由觉得好笑,她向来知道,季芳华是多么骄傲,以为自己将来是要飞上枝头,高人一等的,如今却沦为妾室,大红色都不能穿,不知看到林琼箫,她心里是什么感受。
看着季裳华含笑的眉眼,季芳华只觉得季裳华一定在嘲笑她,事实上,她的确猜对了,不愧是多年的死对头。
她捏了捏手心,走了进来,身后却没有了前几日见到的那两个嬷嬷。
“怎么,大姐不说话,是不欢迎我吗?我以为姐妹重逢,大姐会很开心才对。”她故作高兴道。
季裳华唇畔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二妹说哪里的话,今日是大哥的好日子,来者是客,无论谁来,我们只有欢迎的道理。”
季芳华又被气到了,什么叫“无论谁来”,她是在告诉众人她不想让季芳华来吗?也是,季芳华根本没收到请帖,是不请自来。
季芳华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走到季裳华面前,看到季裳华不施粉黛仍旧倾国倾城的脸,不由更加生气,可是面上却一派和煦。
她笑着道,“听说大哥几经波折终于娶到了大嫂,我今日是来看看,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大哥如此念念不忘。”
季裳华不准痕迹的挡在了季芳华面前,瞳孔里倒映出烛光,一丝冷嘲慢慢浮上来,“能让大哥心悦之人,定然是无可挑剔的。二妹从前在季家时,也是见过的,她便是林姐姐,之前的林祭酒之千金。哦,二妹就不在京都,想必不知道,林姐姐现在是一品太傅之女,更是陛下亲封的淑慧郡主,果然,大嫂如陛下所言,钟灵毓秀,端庄淑慧,所以赐封淑慧郡主。”
言下之意,就是林琼箫可是陛下金口玉言亲封的郡主,不是你一个小小妾室可比的,就连陛下都对林琼箫多加赞赏,你就闭口不言吧。
季芳华深刻明白了季裳华的言外之意,可恨自己如今的身份尴尬,不能与之抗衡!
季芳华的手指一寸寸收紧了,强笑道,“原来如此,大哥真是好福气,我真应该恭喜大哥了。”
“我也这么觉得。”季裳华微笑道。
季芳华气闷,她现在虽然依靠太子,但还是不能拿季裳华怎么样,前几日她回季家挑衅季裳华那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皇后耳中,皇后向来不喜欢她,便将太子和太子妃招进宫中责骂了一番,让太子妃好好管理太子府姬妾。她后来才知道,若不是她有了身孕,皇后是要将她赐死的!
太子那样软弱的人,如何能反抗皇后?
那一刻,她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庆幸这孩子来得及时,又怕真的如季裳华所说会被去母留子!她心里恐惧,却不能在季裳华面前表现出来,否则她就彻底输了。
其实,她在太子府过得并非那么好,太子虽宠爱她,但也宠爱其他美人,而且还有许多有名分的妾室,个个手腕了得,还时常嘲笑她妾都算不上,若不是为了太子的名声,大家一损俱损,真想告诉所有人,以前目下无尘的季家二小姐竟然屈身一个妾室。
太子妃看起来端庄大气,温婉贤淑,实则手段高超,太子府那么多美人没有一个不对她心怀敬畏,之所以不明着处置她,是因为太子妃知道皇后不喜欢她,既如此,又何必她动手,反而惹得太子不高兴,反正自有皇后出手料理。每每都有人同情太子妃,太子宠爱妾室,忽略正妃,使得皇后更厌恶她,太子也不敢为了她大张旗鼓为她出气,也不可能直接对付季裳华。
为了今日能来参加季维之的婚礼,她求了太子,又求了太子妃好几天才被放出来,而且太子妃还警告她,不许损害太子名誉。她心中苦怨,也只能诺诺答应。
现在看到季裳华光彩照人的模样,不日又要成为世子妃,和她形成了鲜明对比,将她的落魄又勾了出来,报复季裳华的心愈加强烈。
这次她一定要季裳华体会一下如过街老鼠的感觉。
因为季芳华的到来,新房的气氛没有了方才的自然,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季芳华怎么突然出现了,而且她打扮成这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可是季芳华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她何尝不想告诉众人她的靠山是太子,可是因为惧怕皇后和太子妃,她只能忍着。
季裳华似笑非笑,偏偏要问,“二妹是从何处来,此次回来,要不要在季家多住两日?”
季芳华冷笑,“多住两日?只怕大姐会不高兴,既如此,我还是回去的好,反正对大哥的祝福我已经送到了,就不留下来碍大姐的眼了。”
季裳华容色姣好,语态温柔,“妹妹说哪里话,你这样走了,父亲该有多伤心啊。”
季芳华道,“大姐向来八面玲珑,父亲那里就由大姐多多照顾了,”她一拍额头,“哎,我怎么忘记了,大姐已经不是季家人了,又如何去父亲那里尽孝呢。”
季裳华微微一笑,不理会她这句话,对众夫人小姐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去宴席上吧。”
季裳华这个作为,是根本不将季芳华放在眼中。众人看看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留下来了,便纷纷走了,季裳华送她们出了房门,转身对季芳华道,“二妹要不要去喝杯喜酒?”
季芳华一噎,季裳华又道,“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二妹如今怀有身孕,无法饮酒,真是可惜。”
语罢,就和益阳郡主扬长而去,季芳华跺了跺脚,也出了新房。
季芳华听着前面传来益阳郡主的声音,“也就是你顾全大局不和她一般见识,如果是我,早就派人将她打了出去,哪里管她是不是太子的小妾。”
季裳华轻笑道,“这个我自然是信的,太子侧妃都不敢对你不敬,更何况是她呢。”
“你说,她会不会回去告诉太子?”
“自然会的,可是太子也只能让她忍一忍了,难道太子想让所有人知道他藏了一个煞星在府上吗?”季裳华往后面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即便我们心里清楚,也不要将她在太子府的消息宣扬出去,万一太子将她藏起来,找不到人,那可是污蔑太子的罪名。”
宴会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季维之正在人群中敬酒,周子扬还拼命灌季维之酒喝,季裳华摇头失笑,季维之本就酒量浅,今晚恐怕要醉了。
人群中,季维之好像一下子看到了季裳华,对她露出一个求救的眼神,季裳华对他遥遥摆手,表示爱莫能助。
季维之面上有一瞬间的沮丧,又被其他年轻公子拉去喝酒了,这些都是季维之的好友,也是读书人,是以相互熟悉些。
最后还是周子祺看不过眼去了,拉开季维之道,“好了好了,喝了这么多,维之怕是已经醉了,大家改日再让维之请喝酒好不好?”
立刻有人道,“这怎么行,季兄现在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双喜临门,一定要无醉不归。”
周围人依旧是兴致高涨,一定不放季维之离开。
周子祺摸摸鼻子,给季维之一个同情的眼神,表示无能为力。
季维之苦笑,还是接过了一杯酒,想来今夜他一定会是醉醺醺的回新房,万一箫儿嫌弃他可怎么好?
就在宴会正进行的时候,突然一个黑影从一旁扑过来,一下子跌落在众人脚下,后面还有一个人追赶,喊道,“哪里来的小贼,竟然偷东西偷到这里来了!”
突然的呼喝,所有人的都停下了喝酒说笑,不约而同的转头看着两人。
季维之被灌酒灌的迷迷糊糊,突然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眼底恢复了清明,皱眉看着两人。
他认了出来,追人的那个是季宅的护院,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闹到了这里来,惊扰了贵客。”
护院忙请罪,“公子,小的不是有意为之,实在是这个小贼太狡猾,东跑西窜,最后跑到了这里,想要趁乱逃跑,小的便也追到了这里。”
发生了这种事,真是出人意料,而且还是在婚宴之上,这似乎是太巧了些。
季维之先向众人请罪,“真是对不住各位,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贼人,我立刻就将此人处理了,请大家放心饮宴。”
众人忙道没什么,这也是没有预料到的。
季维之看着此人,面如土灰,衣衫褴褛,战战兢兢,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想来也是迫不得已才进来偷东西的。
想了想他道,“想来你也是迫不得已才进来偷窃的,今天这种情况,便不送你去见官了。”然后对季兴道,“给他几两银子,送他出去吧。”
季兴应了,便和护院一起将乞丐拉起来,想送他出去。
可是,乞丐走出人群,四处看看,似乎在搜寻什么,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季兴以为他饿了,便想让丫鬟去给他拿些饭食来,突然,乞丐一下子冲了过去,扑倒季裳华脚下,大哭大喊道,“娘子,我总算找到你了!”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所有人都朝这边望过来,过了一会,纷纷起身,朝这边走过来。
庭院一下子沉寂了,看看这个乞丐,又看看季裳华,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繁缕脾气冲动,见此,一下子将欲拉住季裳华裙摆的那只手扯开来,“你是什么人,敢这样对我家小姐无礼!”
乞丐大叫起来,“她是你家小姐,但也是我娘子!既这样,我就是季家的女婿,你才不该对我无礼!”
人渐渐围拢过来,面上是震惊,鄙夷,幸灾乐祸,还有小声议论。所有人都盯着季裳华和这个乞丐,好像期望能从季裳华的脸上看出什么。
可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季裳华面上只有平静,眼神很是淡漠,依旧是美人倾城,仪态端庄,如月下一朵昙花,幽静的盛开。
繁缕面色大变,指着这个乞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小姐根本就不认识你!谁让你来胡言乱语的!”
季维之见此,第一次发怒,“我好心送你银子,不送你见官,你却这样污蔑我妹妹,来人将这个恶贼送去官府!”
乞丐却不肯,抱着季维之的腿不撒手,“大哥,我真是令妹的夫婿啊,可是,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她是季家千金,只以为她是一个山村姑娘,便与她结为夫妻,可是,后来我找不到她了,我找了好久才发现,她在这里,华儿,虽然你嫌弃跟着我穷苦,但我们既已成亲,你不能不认我啊。”
犹如一道惊雷,砸向众人,这个男子口口声声说季裳华是他的妻子,实在是让人不敢置信。再看看季裳华,这样的身份和容貌,会看得上一个乞丐吗?这未免太天方夜谭了吧?而且,不出意外,她还是晋王府世子妃,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可是人们天生的猎奇心里,对这个乞丐的话起了三分兴趣。
这时候,郑氏也挤入人群,怒声道,“大胆恶贼,是谁让你来婚宴上闹事的?敢这样污蔑裳华,你有什么目的!”
周子扬和周子祺一人一边在郑氏身旁,怕郑氏太过生气,周子祺冷笑道,“敢在这里闹事,还真是胆大包天,说,是谁指使你的?”
乞丐拼命的摇头,“不,无人指使我,我就是来寻我娘子的,季裳华就是我娘子。”他又想去拉季裳华的裙摆,“华儿,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嫌贫爱富啊。”
周子祺一下子踩住了他的手指,“满口胡言乱语,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裳华怎么会看得上你这种人!”
乞丐痛的大叫,“我……我说的就是真的,你们这些权贵,依仗身份,想掩盖事实,杀人灭口吗?”
周子祺怒极反笑,“我若真的想杀人灭口,你以为你还会有机会出现在这里吗?”
其他人一听,的确是这个道理,若果真季裳华和他有什么,为了掩盖事实早就将他杀了,怎么会让他有机会来这里指认季裳华呢?
然而乞丐下句话却让周子琪直接黑了脸,乞丐趴在地上大喊道,“那是因为华儿对我旧情难忘,不忍杀我。可我不能忘记她,更不能看她为了荣华富贵嫁给别人,只能趁此机会来找她,希望她能念及往日夫妻情分,回到我身边。”
他口口声声都是夫妻,激起了季维之等人极大的愤怒,竟敢这样污蔑季裳华名声,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季芳华道,“大哥,先别着急,人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也相信大姐不会做出这等丑事。可是为免流言蜚语流传,一定要问清楚了,查出幕后黑手,看看是谁看这样陷害大姐。”
女子一旦涉及到这些,一辈子可全完了,别说是婚事,可能命都会没有了。即便是小小的流言蜚语,也能逼死一个人,所以,某些人出于看热闹的心思,都附和季芳华将此事查清。
更有嫉妒季裳华的小姐,盼望季裳华名声尽毁,这样一来,看她如何嫁给晋王世子。
就听到有人道,“是啊,二小姐说的对,为了大小姐的名声,还是查清楚为好。”
“我相信,依照大小姐的人品,是不会做出这样伤风败俗之事的……”
季芳华面露得意,她就知道会有不少人乐得看笑话。
季裳华瞥她一眼,眸光闪过几分阴冷,似笑非笑,“老实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我从未见过你,你竟然就敢口出恶言,说,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乞丐暗暗扫了季芳华一眼,然后继续不哭大喊,“娘子,你怎么能不认我呢,我知道我不能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我们既然做过夫妻,你再嫁给别人岂不是欺骗?我不能眼睁睁看你错下去啊。”
他看看四周的人,哭诉,“各位贵人,我没有撒谎,她的确是我妻子。我本来在乡下生活,有一次上山砍柴,下山的时候,救了一个女子,就是她。可是,她当时的穿着打扮并没有这么华贵,我便以为她是一个山村女子。后来,她告诉我,她是被家中继母赶出来的,在路上遇到劫匪,不小心滚落下山,受了伤。我可怜她的遭遇,即便家里很穷,依旧卖了两只老母鸡给她买药,后来她身体好了,为办法我大恩,便以身相许。我也很喜欢她,便结为夫妻了。
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夜里,她趁我睡着,偷偷走了,什么都没留下。我很是焦急,怕她遇到危险,到处找寻她不见踪影。可是,她既是我妻子,我活着一日,便一日不会放弃寻找,终于找了近两年,终于找到她了。我这才知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知道我配不上她,我给不了她锦衣玉食,难怪她要舍我而去。可是,她是我妻子,我真的放不下她啊。”
季裳华突然想笑,她不得不佩服,季芳华是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人,演戏演的如此逼真,活脱脱一个被嫌贫爱富女子抛弃的痴情丈夫形象。
而且,故事还编的挺好。
听到乞丐这样说,众人纷纷想到了当时季裳华的继母于氏可是千方百计害她,而且还将季裳华赶去农庄住了一些时日,这期间难保于氏不会派人刺杀季裳华,所以被这个乞丐救了。
难道说,那个时候,两人日久生情,结为了夫妻?
而且,事情发生了近两年,时间也对的上。
这样一想,众人看着季裳华的眼神夹杂了许多不明意味。
郑氏脸色变得煞白,看来这个乞丐是有备而来,故事都编的滴水不漏!
季芳华面上浮起一抹微笑,带着几分期待之意。季裳华,到了这个份上,你该如何狡辩呢?要知道三人成虎,就算你不承认,明天的流言也会将你毁了!
郑氏气的捂住胸口,“哪里来的贼人敢污蔑裳华,快,将他赶出去!”
乞丐还在扒拉着地面不肯走,大喊道,“这位夫人,我说的是实话,华儿的确是我娘子!”
季裳华眉梢眼角俱是冷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竟然敢来坏我名声,看来背后之人给你不少好处!你以为你是谁,只凭借一面之词,就会让人相信吗,你根本没有证据,就不要在这里空口白舌,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众人面色各异,除了季维之和周家以及益阳郡主,都是看热闹的神情。益阳郡主早就想发怒,一鞭子抽过去才好,可是季裳华却阻止了她,她不得不忍住这口气。
季裳华觉得,逞一时之快纵然好,可是外人看来却是她恼羞成怒了。
面对季裳华的疾言厉色,乞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道,“有,我有,我有证据!”
季芳华唇边是淡淡的微笑,忍住兴高采烈,“哦,什么证据?”
郑氏一看到季芳华就想到于氏,想到于氏就想到被于氏害死的周氏,她怒声道,“二小姐,这里并非是户部尚书府,你和裳华现在也不在一个族谱,如今周家人都在,还轮不到你来主持公道!”
季芳华就像突然被吓到一般,弱弱道,“大舅母,如今大姐虽然被逐出季家族谱,但我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我关心她难道不可以吗?我也是为了她的名声考虑……”
郑氏冷笑道,“行了,收起你那个柔弱的嘴脸,你的生母于氏如何害死主母的京都人谁不知道,别假惺惺了,我看你就是巴不得裳华出事。别叫我大舅母,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按照道理,庶出的子女也要跟着原配嫡出子女叫舅母的,可是,郑氏厌恶透了于氏,根本不给季芳华这个面子。
季芳华的脸青白交错,谁也想不到一向大气端庄的郑氏会这样恶语相向,看来果然是气极了。
季芳华白了一张脸,似乎要哭出来,“我知道夫人您不喜欢我,可我……”
郑氏出身武将之家,嫁了人之后性子就收敛了,如今被“刺激”,以前的性子又显现出来了,尤其最讨厌扮小白花的女子。她眸光冷冽,扫过季芳华的脸,“再敢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派人将你扔出去!”
季芳华被那一眼看的打了一个哆嗦,不敢说话了。
乞丐这时候已经拿出了所谓证据,他打开一个包裹好的白布,道,“这就是证据!”
众人都争相观望,只见那乞丐将手中物什高高举起,让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
乞丐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一件小衣,这是一件莲青色料子,看起来料子极好,上面绣的是荷叶莲花,彩线绣成,绣工精巧。
“这就是她当初穿过的小衣,只不过,她走的时候匆忙,更何况她出身高贵,怕也不会舍不得这个旧物,所以便没有拿走。”
这样的东西拿出来,又涉及隐私,男子们都转过视线不想看的样子,那些贵夫人和小姐则害羞的低下头,可是又忍不住去看。
“真是丢人,这种东西竟被人当众拿出来。”
“看来事情是真的了,哎,没想到季裳华会是这么轻浮的人……”
“看来这个男的也是被逼急了,否则也不会当众拿出证据。”
“只不过这个证据……真是伤风败俗!”
繁缕一惊,她认得出来,这个小衣很熟悉,这上面的绣工分明是出自她手!
“小姐,一定是有人偷出来的!”
白苏也道,“我们搬出尚书府的时候,很多旧物都没有带回来,我看这件的确是以前旧了不要的。”
两人愤愤不平,而鄙夷的,不屑的,厌恶的眼光充斥着整个庭院。
原以为季裳华会惊骇,会狡辩,会着急,可是她没有,而且平静的看着这一幕,目光悠然从众人脸上扫过。忽而她笑了,夜风吹过,卷起她的长发,她广袖长裙微微飞扬,就像展翅欲飞的蝴蝶。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乞丐,笑容沉静,“哦,这是我亲手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