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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吧!”蒲苇跳下了床, 向前走了几步, 好划开地方,“用不着你看谁的面子, 更用不着你让我, 你有本事, 从我这儿抢走一颗蛋试试?”
“嘿!傻了吧?”陈道西乐, 捏起拳头,冲蒲苇挥了挥, “我这一拳头下去, 就能打飞你,你还真要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这下,换蒲苇乐了。
“棺材呢, 我前两天就见过,还真没掉泪。但我知道,某人见了那棺材, 却是吓得要死, 似乎双腿都打颤了吧?”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陈道西一下被揭了伤疤, 顿时恼羞大怒。
“看来我媳妇儿说的没错, 你的确是看不起人。那我今天就教教你,应该怎样去敬重别人!”
说完, 他大步一抬,冲过来, 就要揍蒲苇, 只是在揍人之前, 他又停了一下,施恩般地说:“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蒲苇回应他的,只有一声不屑的冷笑。
陈道西脑子里的某根筋,就断了。
化拳为掌,他一下甩了下去,打算先让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尝尝巴掌的滋味,最好呐,能马上怕了,认清现实。
但是,他的胳膊,被人硬生生于半空中给挡下了。
挡他的人,那手简直跟铁铸似的,硬的不得了;又结实得恍若一堵墙,让他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而这人,竟然是蒲苇!
他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蒲苇冷眼一眯,收了手。
他惊疑不定着,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蒲苇却是后退了两步,抬脚就是一踹,直接就将他给踹飞了!
所以,到底是谁,能把谁给打飞!
蒲苇轻蔑地看向了最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的陈道西。
发出一声闷哼之后的陈道西彻底懵了,懵得连下身剧疼,都没唤醒他的理智。
此时,他的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
然后,“啪啪啪”,不断打脸的声音,在他脑子里一直响呀响的,响得他脑子都发胀,混混沌沌地迷惑着:我在哪儿?我是谁?我在做什么?
他的媳妇儿,道西家的,见自己男人被一脚踹飞了,又窝在那儿不动弹了,立刻惊慌仰头,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
“打人啦!弟妹打二伯哥啦!天呐,还有没有天理了啊,弟妹打二伯哥了,弟妹反过来打二伯哥啦!老天爷啊,没天理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啊……”
这叫声一出,窝在外头的陈妈妈心里一慌,赶紧跑了进来。跟着一起进来的,还有道东家的。
毕竟之前道西家的叫得那么大声,不可能不把家里人给吸引过来。
不过当时陈妈妈没进屋,也拦着道东家的不让进,正是打着让二儿子稍微教训蒲苇一下,让蒲苇知道厉害的主意。
二儿子为人素来圆滑,知道分寸,由他出手,再合适不过。再让二儿媳胡搅蛮缠一下,就更合适了。
到时候,她再出马当个和事佬,既能让蒲苇老实了,又能念着她的好,还能更听她的话,岂不是一箭双雕。
可老天爷啊,自家二儿子竟然还会被蒲苇给打了!
陈妈妈不信!
但跑进屋,看到了木呆呆坐在地上的儿子,以及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的蒲苇,却又不得不信。
谁胜谁输,太明显了!
可怎么可能呢?
“道西啊,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她立刻冲过去,使劲去拽二儿子。
道西家的立刻在一边抹泪,“妈,反了天了啊,蒲苇打道西啊,她打道西啊!她这当弟妹的,怎么能反过来打二伯哥呢?”
“呦,所以二伯哥打弟妹,才是有理的?”蒲苇立刻嘻嘻笑,嘲笑开来,“可别扯什么反了天、不反了天的。打架嘛,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陈道西自己起的头,回头被揍了,这是很光荣的事?值得你跟死了男人似的在那号丧?”
“你——”道西家的一下被堵得有些哑口无言,只得转头去看陈妈妈寻求帮助,“妈,你看看她,看看!打了人,一点愧疚都没有,还拐弯抹角地咒我家道西去死。这人,良心都坏透了啊。妈,你可得好好管她啊。她刚一脚就把我家道西给踹出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道西给踹出内伤——”
“闭嘴,内伤个屁!”坐在地上的陈道西被陈妈妈给拽醒了,也听到了这么一席话,顿时一个激灵,猛地爬了起来,冲着自家媳妇,就生气地训斥,“我好着呢,好得很,你在胡咧咧什么!蒲苇小胳膊小腿的,就那一脚,哪能将我给踹飞,我不过是……不过是让着她罢了。”
违心地说着“小胳膊小腿”,陈道西忍着肚皮处依旧还能感觉到的疼痛,自己都觉得牙酸。可他能承认自己被人给一脚踹飞吗?还是一只大家公认的“病鸡”!
这若是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脸,能不能做人了?
自家这媳妇,平时看着挺精明,关键时刻就爱给她掉链子。他出了这么大的洋相,能是大声嚷嚷的?能是被人给围观的?
什么他被踹飞了出去,这是绝对没有的事!
道西家的有点愣了,“这……这就是踹出去的啊,这样,这样……”
她还试图去比划。不过她大着肚子,也没法正确比划就是了。而且,陈道西也不允许她比划。
“行了,都说了我这是在让着她,你就赶紧给我消停点吧。”
这通训斥,简直让道西家的觉得莫名其妙,“那你干嘛要让她?”
陈道西脸上一红,差点挂不住。
这个蠢货,怎么那么爱拆他的台呢。
“我是看在道南的份上让她的,不行吗?”
旁边立刻飞来一道不客气的嘲笑,“你让我了吗?”
来自蒲苇!
陈道西头皮一紧,根本就是连看都不敢看笑眯眯的蒲苇,只在嘴里连声道:“让了,让了……”
蒲苇抢白,“不能吧,我没感觉你让啊。你那会儿很能、很狂啊,不是叫嚣着要抢我的蛋和两块钱吗?”
陈道西心里都想哭!
娘咧,他要知道这姑娘这么能、这么狂,他当时就不来触她的霉头了!
搞得他当时有多能、多狂,现在在这姑娘眼里,就有多窝囊!
被打脸太狠,他都快要下不来台了!
小弟这媳妇儿娶的,太邪门了,他惹不起,就只能赶紧躲。
审时度势,向来就是他的强项!
所以,眼珠子转了转之后,他一阵干笑。
“呵呵,我那不是演给我媳妇看的吗?”
深知再呆下去就很可能露馅的他,偏头冲着自家媳妇,就是劈头盖脸地训斥,“行了,你让我打人,我也打了。现在就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赶紧跟我走吧。”
说着,就来拽道西家的。
道西家的又是懵,又是不服气,“我怎么就丢人现眼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这么说她,合适吗?
陈道西巴不得赶紧撤退呢,见她这么不配合,火气就上来了。
“让你走,你就走,废什么话!眼皮子浅的东西,就那点蛋和那点钱,就值得你在那干嚎了?我不揭穿你,是想在蒲苇面前给你留点面子。我警告你啊,你再不走,我可就不管你了!”
道西家的被说得,一张脸顿时又青又红了起来。但多年夫妻,她也知道这会儿事情透着不对劲了,所以再委屈,再百思不得其解,还是挪动了脚步,由着她家男人把她给拉出去了。
只是在快出门之前,两人又被蒲苇给叫住了。
“慢着!道西家的,你的肚子不疼了?”
道西家的一愣,就听蒲苇继续道:“你要是真疼,那就别急着走,留下来,我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不用不用!”陈道西却抢着替自己媳妇回话,“ 她疼什么啊,就是那么一说说。”
“这样啊。”蒲苇笑呵呵的,觉得这个陈道西也是个妙人。
好吧,就冲着他这么识趣,她也就不捅他的老底了。
“行,那你媳妇这肚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明白了。你俩可以走了。”
道西家的顿时胀红了脸,觉得蒲苇的这话里有话,分明是在让她没脸。
“你什么意思?”她下意识扭头就要反驳,但被自家男人给狠狠的拽了一下。
“闭嘴,不许再生事,赶紧走!”
那猛地沉下脸的样子,怪吓人的。道西家瞅着有些怕,就只能硬生生憋着,无奈地继续被拽着走了。
剩下陈妈妈和道东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迷瞪。
所以,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那离开的两人,看上去怎么那么奇怪?
“你这到底有没有踹他?”陈妈妈抿着唇问蒲苇。
“踹了啊。”蒲苇轻飘飘地回着,拿出两颗鸟蛋,对碰了一下,优哉游哉地剥起了蛋壳,又在剥好后,将那白白嫩嫩的鸟蛋,一口给塞到了嘴里。
这样子,看得所有人都咽了口水。
陈妈妈也有点馋了。想了想,她责备:“你怎么能踹呢?”
想着靠问责,混点鸟蛋吃!
蒲苇凉凉地看向了她,“连陈道西这个当事人都不计较,你确定你要计较?”
微微眯起的眼中,那缩成了一束的瞳孔,又黑又冷,恍若淬了毒,就跟毒蛇似的。
这让陈妈妈猛地激灵,莫名有些怕。
她想到二儿子刚才古里古怪的,觉得还是不能莽撞了,就改了口。
“这鸟蛋看上去挺好吃的。”
正常的儿媳妇听到她这个婆婆这么说,都该主动给一些了。
但蒲苇只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嗯,是挺好吃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照旧吃她的,就跟个根本就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子似的。
陈妈妈心里有些憋气,就“咳”了一声,看向了大儿媳。见大儿媳微微张着嘴,傻愣愣地还在看蒲苇吃着呢,就稍微往她身边挪了挪,伸出手,轻轻拽了拽她。
“嗯哼!”
她继续用声音来引起大儿媳的主意。见大儿媳成功看过来之后,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道东家的懂了。
这是婆婆不好出面,让她来呢。
也好,她也想吃呢。
“蒲苇啊,别光顾着自己一个人吃啊。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你没看见。赶紧的,给妈拿点。”
然后就可以给自己也拿点。
蒲苇又扔了一颗鸟蛋到自己的嘴里,一边咬着,一边笑眯了眼。
“道东家的,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家里的规矩,不劳动,没饭吃!我这鸟蛋又不是妈劳动所得,干嘛要给妈吃?”
“啊?”道东家的傻了、呆了,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了,下意识地偏头去看自家婆婆。
就看到自家婆婆面色铁青,冷冷地看着蒲苇。
“好,你很好!”
陈妈妈重重地抬手点了点蒲苇。万万没想到,这小儿媳会用自己管教她的那一套来回击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可真是敢!
那就走着瞧,看谁能走到最后!
被怼得没脸面,几乎是恼羞成怒的陈妈妈,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道东家的本来也应该跟着走的,可到底对获得鸟蛋心存希冀,就讨好地看着蒲苇,“苇苇啊,给大嫂吃几个呗。”
蒲苇横了她一眼。
“别犯傻!赶紧忙你的去!”
道东家的猛然变色,下意识地骂:“呸!谁稀罕!”
说完,就愤愤地往外走。
蒲苇哼笑,“很好,记住你刚才说的这话!”
回头,看她不拿一大堆的肉馋死她!
道东家的脚步一顿,倒是有些想起蒲苇捞鱼的本事了。但她才刚说了那样的话,再变脸示好,也太没脸。所以,她只得撇了撇嘴,悻悻地走了。
一下打败了四个,这头,蒲苇高兴地哼起了歌,并且还给仍旧留在屋里的小孩一人分了一枚鸟蛋。
“来,这会儿我心情很好,算你们走运。拿了这个,就赶紧给我走,否则,不听话的话,以后再有吃的,一点都不给!”
小娃娃们意外得了鸟蛋,哪有不欢喜地同意的,赶紧呼啦啦笑着跑出去了。
大人们之前的暗潮涌动,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
当天夜里,左思右想的蒲苇,选择去敲了陈妈妈的门。
她之前没想过这么快就把这钱给花出去。饭量方面,她也打算看情况进行控制,因为,她不想自己吃那么多的事情,被太多人知道。
通过下午和林小双的交流,她大概知道这世道有些乱。有些太过出格的事,还是尽量不要的好。
但是,在她身上的四块钱,太惹事了,逼得她不得不花出去。
而且,陈家人的瞬间变脸,也让她迫切渴望力量的回归。只要她拥有了绝对武力,这个家,基本就能是她的天下!
所以,吃,必须得吃!
越早让身体恢复,越好!
而且,这钱落入了陈妈妈的口袋,也能稍微让她消停些。
都已经睡下的陈妈妈被敲了门,心里是不痛快的,尤其在她问了是谁,回话的人表示自己是蒲苇之后。
“什么事?”她不悦地问,坐在床上,并没有下来。
隔着门,蒲苇也高声回了,“买粮!”
买?
这个字带着天然的刺激性,刺激得陈妈妈一下清醒了。
小儿媳这是终于想开了,要把钱给交出来了?
陈妈妈乐了,赶紧下了床。可走了没几步,傍晚时分的事就又滑过了她的脑海。她眯眯眼,重新不高兴了。
摸黑,她打开了房门,却冲蒲苇冷冷道:“不卖!”
蒲苇暗笑她的嘴不对心:不卖?不卖你开什么门!这又是想为难她吧?
真是没事找事!
“你确定?”蒲苇问了。
陈妈妈点点头,“确定!”
“那你要知道,我不是非得在你这里买不可的。你要真的不卖,我可就找别人去买了?”
陈妈妈立刻心里一紧,“找谁?”
“三大爷家啊。道南走的时候,可是有拜托他们家来照顾我。上次换粮,我和他们家的男人又是一起去的,相信我去找他们花钱买粮,他们肯定是会卖的。不过,我要是找上了他们,你要清楚,到时候,你就有可能会丢脸的。毕竟,谁会在自家有粮的情况下,跑去别人家买呢。你不怕丢脸,我这就去了。”
说完,她也是干脆,转身就走。
就像是她来这一趟,也足够尽到通知的义务了。
这把陈妈妈给气得,感觉又像是挨了这小儿媳一道闷拳。你说,这姑娘怎么就不能一直傻下去呢,这突然就给好了,也没变笨,反而还聪明得跟成了精似的。
简直是气人!
“回来!”陈妈妈喝令,给叫住了。
蒲苇故意气她,“干嘛?”
陈妈妈没好气,重重地扔下两个字,“换粮!”
扭身,就往屋里去。
粮食的大头,自然是放在她屋里的,在她每天都看得见的地方。
蒲苇嘴角一翘,暗想:瞧,到头来,你不是还得给我换!所以,一开始那么别扭,图什么呢!
也是不能理解这些和平年代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人!
将四块钱给了出去,蒲苇转头抱上了一小袋红薯干。
陈妈妈精明的双眼在煤油灯下闪着光,“吃完了,把袋子给我还回来。”
“知道了。”
“可不许偷偷浪费我的柴火。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赶在做饭前,把红薯干拿来,我给你加到锅里。到时候吃饭的时候,你看着量多吃点就是。”
嘿,这婆婆,算盘倒是打得精!
如此一搞,回头她这买来的红薯干最后能有多少落到她自己的肚子里,可就难说了!而且,不知道她具体饭量的婆婆,估计还揣着如果她吃着自己买来的红薯干,变相地就会少吃家里的饭的主意吧。那样,最后得了大便宜的,还是婆婆自己。
否则,这便宜婆婆哪里会一开始就鼓动着让她拿钱换饭吃!
对此,她早就有招。
“不用了,不会浪费你的柴火的。正好要和你说,我今晚要回趟娘家。”
“啥?!”陈妈妈差点要蹦起来,先入为主地骂道,“我说你怎么今晚那么干脆就过来换粮,敢情是想着将这粮食往家拿啊!你这败家娘们,用婆家的东西支援你那穷娘家,你休想!”
“错!这不是婆家的东西,这是我自己的东西,是我花钱买的。”
陈妈妈又被怼得有些无言,只能牵强地继续,“你……你的东西就是我们家的东西,你……你不许拿回你娘家!”
“你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啊!”蒲苇不客气地吐槽,“都已经扣了我一多半的鱼钱了,现在连我用鱼钱买来的粮食,你都要扣?”
那卖鱼的钱,能是正正好好八块?打量着她不知道她偷偷扣了一些?
陈妈妈就臊得脸上有些热。
蒲苇就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还是赶紧去睡吧,我的东西,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啊,就别操心了!”
“等等!”见蒲苇打算走,陈妈妈赶紧伸手,抓住了她,仍旧挣扎着劝说,“你……你不能这样,你这样,没一个当婆婆的会喜欢的——”
“你喜欢过我吗?”蒲苇猛地打断了她。
她怔愣。
蒲苇就自嘲般地笑了起来,“我一个傻了那么多年的人,以前不在乎别人是不是会喜欢我,现在呢,也不在乎。所以啊,你喜欢还是不喜欢,你随意!”
说完,硬是拽下陈妈妈的手,走了。
而陈妈妈,则是呆在了那里。半晌,都没见动弹。
(PS:注意看本章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