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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燕家的准大女婿江山来头可不小的。
明着说是军区里管后勤的干事, 可实际上家里父亲还是个军区里挺了不起的团长, 算得上是个在军区大院儿里长大的军二代。
眼瞧着文工团快要不成了, 估计可能没几年就要该走的走, 该退的退了。
燕金桂跟了江山,后面的安排自然也不用忧心。
江家的意思是,先一块儿会老燕家交代一下子, 然后转过年来就办个婚礼。结了婚办什么手续也都方便得多了。
老燕头儿是不乐意的, 他闺女他巴不得陪在自己身边儿都不离开。
田秀平一来对这小伙子印象啥的都不错,二来家世也没啥可说的,就是她家金桂高攀了。
最最重要的是, 金桂喜欢啊,觉得对她好就成了。
老燕家人多热闹,除了老燕头儿,大家对江山这个未来女婿也热情。
跟江山最有共同语言的应该就是赵志文了, 赵志文拍着江山的肩膀,打着招呼, “放心吧, 爸妈铁定日后都拿你当亲儿子一样一样的。”
结果俩人一见如故。
正巧, 江山还没地方住呢,跟你妹夫住学校去吧!
这一住不要紧,俩人彻夜聊天, 还发现赵志文的爸居然还是江山的启蒙老师。
我的个乖乖, 这是缘分啊。
在江山心中, 那赵老师的散文诗歌, 简直就是美轮美奂。
“小赵,你爸是个老师?咋老师也要被□□劳改啊?”
田秀平当年出于礼貌,也没问那么多的原由,也怕说多了小赵心里头堵得慌,索性也就不问,现在世道不一样了,说不准这些人啥时候就全都给放出来了。
“我爸是大学里的老师,当年还常常动笔杆子,这自古以来,就是写多了就容易出错儿的。”
“伯母,赵同志在谦虚,赵老师可不是一般的大学老师,他出的散文集诗集可多了去了啊。”
田秀平:啥?这小赵还是个大学老师的儿子?独生子?
燕金桂看着家里人一个个都不再干瘦瘪瘦的,就知道家里头可能都过上了好日子,尤其是听说铁蛋在县里成绩还是数一数二的好,更是心里头开心。
“妈,铁蛋小学就是在咱们村儿里读的?”
“对啊,而且一年级还念了两回,以前压根儿就不看书,后来大了一岁才开了窍儿。”
燕金桂进了文工团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
团里的那些小姑娘小伙子们,哪有不是高中毕业没机会考大学的,也就自己是个没读过高中的。
听到侄子现在这么上进,她心里也跟着开心,可毕竟小乡村小县城的教学质量不行,要是这样的脑袋瓜儿能在市里省里的好学校读书,那还不是更出息了?
“妈呀,要不然,你考虑把铁蛋儿往市里学校送送吧,教学质量没得比。”
田秀平倒真是从来没想过这茬。
在县里读书上学不是也挺好的?燕建学不就出息了?
“妈,咱们现在在村儿里,你当然是觉得县里的最好,去一趟市里你就会觉得,县里也就那样儿。”
她在文工团在军区,见到好的新鲜的,都是最想跟自己个儿的爸妈说道,让他们也来见识的。
燕金桂一向孝顺,当然是希望自己爹妈能跟着自己去省城,而不是就一直待在这村儿里头,但是娘家又是这样一大家子人,妈压根儿就撇不下。
“那也要能去得上市里哟,你在省城那么老远的,我也去不成啊。”
“不对啊,妈,我明年可能结婚摆酒,到时候你跟我爸来啊,再带上我小侄女儿,来省城吃席!”
“成。”
阿福、阿宝、富贵儿还有旺财早就沉醉在那些大白兔奶糖里头了,还有大姑姑口袋里那些五花八门的彩色水果糖,上头都是外国字儿的。
他们哪吃过这么香的糖果?
大人们说话是大人们的事儿,现在小孩儿们要干小孩儿们的事儿了。
阿宝更是一颗接着一颗,停都不带停下的。
阿福忍不住想劝姐姐,这会不会闹肚子,闹牙疼啊?
大人们忙活做饭的在灶间忙活,忙活唠嗑儿的就坐在堂屋里唠嗑儿,一下子都冷落的这四个奶娃子。
结果一下午的功夫,燕金桂带回来的那些糖,基本上就稀稀拉拉全剩下糖纸包了。
气得赵春芳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要把牙全都吃倒了才罢休吗?
大妈一声令下,四个半大孩子就集体去外头罚站去了。
四个孩子老老实实交出口袋里还剩下一大把糖纸,然后吭哧吭哧就站着去后面排队靠墙站着了。
富贵倒是懵了,闲着没事儿跟她们几个吃啥糖啊,现在好了,干站着,又不能跑出去找顺子哥去玩去,只能像个大姑娘似的,立在这儿。
旺财倒是开心,可以和姐姐们站在一起,小声唠嗑,啥也不用干,也不用被他妈吼来吼去的,多好。
阿宝不敢吭声,手心儿里还攥着一块儿水果糖呢,她害怕一说话一嘚瑟让自己妈给抢走了去。
阿福觉得大妈说得特别有道理,吃糖多了不好,可之前没人跟她们说过这个啊,她不知道,所以才会像吃肉一样,敞开了吃,然后吃成这样儿的。
她还算是几个孩子里最有眼力见儿的,朝着赵春芳的方向张望,一等到赵春芳往这边儿瞥看,她就赶紧开口承认错误。
“大妈,我们不知道糖不能吃那么多,我们以为跟肉一样,想吃就一直吃!”
赵春芳还真是被小孩子的脑回路给逗得哭笑不得。
跟吃肉一样?
那肉是有营养的,这糖不就是解个馋,算个啥?
赵春芳灶间的活儿一向干得麻溜,手上的菜刀还在案板上哐哐哐切着菜,耳朵里听着阿福奶声奶气地为他们四个人辩解。
她心里头虽然是笑了,但是面子上还是要冷着唬一唬他们几个,总不能象征性的惩罚都没有吧。
后来,还是田秀平反应过来,怎么家里头突然这么安静了,刚才还在堂屋里活蹦乱跳的四个活猴子去哪儿了?
“福啊,宝啊,你们上哪去了?”
她朝着门外喊了两声,估摸着这么大动静儿,要是几个孩子就在院子里应该听得到。
可是,并没有回应。
这下,田秀平不淡定了。
该不会是几个孩子被拉出去满山瞎跑着玩了吧?
这小子出去也就出去了,满地儿地跑也不说啥,身手毕竟还是有的,这小姑娘可不成啊,磕了碰了那要是留了疤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啊。
顺子:奶,你是不觉得,我留疤就不是一辈子事儿。
想到这儿,田秀平赶紧放下屋里的俩姑娘俩女婿,赶紧冲到院子里。
撩起门帘儿还没等走到大门口儿,就瞧见灶间门口,靠着墙站着四个小豆丁。
阿宝还是一脸听话的模样儿,富贵儿有一点点儿不耐烦不住地晃悠身子,旺财看着天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阿福,对着灶间里面,嘴不停地动。
虽然听不见说的是啥,但能瞧得出来,她那嘴老半天的就没停下来过。
她看着小孙女儿那模样儿就忍不住笑出声儿来,这也太认真了吧,鼓着腮帮子在说话?她猜铁定是几个小豆丁犯了错误,然后阿福作为代表在为他们开脱。
“福啊,干啥呢?别耽误你大妈做饭!”
阿福一瞧是奶来了,赶紧跑过去一头扎在奶的怀里,“奶,我们知道错了。”
哟,田秀平刚才还没看出来,这小家伙道歉认错儿的态度还是挺诚恳的啊。
“说,你们几个犯了啥错误了?”
阿福还没开口,阿宝就靠着强第一个抢答了。
“奶,我们吃糖了,吃了好多糖,奶糖,还有水果糖,还是奶糖好吃,特别香,真的,我还给奶和爷留了一块儿。”
田秀平闭上了眼睛,宝啊,你是个姑娘啊,能不能别这么总想着吃的。
站了半天无聊透顶的富贵也忍不住开口了。
“奶啊,我们知道错了,能不让我站在这儿了不,我想找顺子哥出去玩,再不去就开饭了。”
顺子?田秀平没看出来,家里头还出了一个顺子的拥护者!
旺财默默地看着阿福,不说话。
行吧,你爱说不说吧,你不说,咱们阿福接着说!
“奶,我们刚把糖都给吃没了,大妈说对咱们牙不好,我们之前不知道啊,没人跟我们说过这个问题,我们都以为跟吃肉一样的。”
“那阿福的意思是,你们不算错了?”
田秀平看着阿福这个认真的小模样儿,眼角眉梢都忍不住对这个伶俐小丫头的爱意。
“不,我们错了,但是错不全是我们的,大姑姑和未来大姑夫也有,他们给糖的时候没说清楚糖不能吃多了。”
嗯,听上去,其实,好像,还挺有道理的哦。
田秀平还是很感慨这个小孙女儿的逻辑能力的,还能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好了,你们也站了这么老半天了,就该干嘛干嘛去吧,单一样,小姑娘可不能上山野去。”
话音刚落,富贵儿撒丫子就跑没影儿了。
田秀平感慨,这就是当年的顺子啊,咱们家难道又要出一个这玩意儿?
阿宝和旺财压根儿就没想着要出去,就是阿福有点儿失落,她挺好奇顺子和富贵儿每天都想着往外跑,到底外头山上有啥的。
她是真的很好奇。
田秀平拉着阿宝和阿福就往堂屋里去,旺财一步不落下地跟着姐。
田秀平把刚才阿福跟自己说道的那番话给燕金桂学了,还说她和江山是有错的,搞得江山和燕金桂都觉得这小姑娘很有想法啊。
“妈,我这小侄女儿以后错不了。”
田秀平听这话,心里开心啊,那还不是我养成这样儿的?
你们看吧,我宠她可不是没道理的哦。
“现在还没上学就这么能说会道的,要我说小阿福没准儿以后还能去学法律去,专门儿跟人评理!”
“法律?那是啥?是以前写状子的状师?那不都是男的吗?”
“妈,现在哪还分什么男女的,你不知道啊,妇女早就能顶半边天了!”
田秀平一想,这也说得是。
可躲在角落里的阿福听说让她学法律,她可不干了,她可是要穿军装的!怎么能去学别的呢?
“奶,我不去学,我要穿军装,我要跟我大姑和三叔一样。”
这话一说出来,全屋里的大人们,最开心就是江山和燕金桂了,他俩当时觉得穿的军装称着自己倍儿有面儿。
这个年,老燕家整整在一块儿热闹到了十五去,顿顿都是好吃的,吃的一家子脸都涨起来。
按照老燕头儿的话讲,大闺女回来了,那就当大年过啊。
这一波直到全家把燕金桂俩人送走才算消停下来。
这回老燕头儿还是不舍得紧,不过答应了闺女回头儿结婚一定会去省城里参加,这才稍微安慰了自己。
他原本想把这些年,燕金桂寄给自己的那么老些钱都如数还给她,可燕金桂愣是一分都没拿,那是她自己孝敬她爹的,可不敢再要回来,结婚也不需要她自己掏钱摆酒置办房子。
相聚时的欢乐总是会和分别的悲伤形成对比,老燕家其乐融融欢乐了一个月,冷不丁一下子冷了下来,自然是需要时间来平缓一下情绪。
这要说多久时间来平缓,咋不得个一俩仨个月?
等到家里头缓得差不多的时候,上头又下来文件了。
这回是一个足以轰动全国的消息,就是高考恢复了!
这对于那些读过书的人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终于可以考大学去读书了。
老燕家尤其开心的就是赵志文了。
原本自打去年起,就陆陆续续有了好些个知青回城的名额,可赵志文因为家里成分的问题,压根儿就不在回城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自己也就是个半死心的状态,明里暗里也不说啥,踏踏实实干好本职工作呗。
可现在高考恢复了,知青们是可以参加高考的,要是考上了,压根儿不用占用啥回城的名额,直接就回去读大学,等大学毕业那就是四年以后的事儿,回不回来,那谁都说不好了。
你要问赵志文,想回城吗?可能是多余。
没人不想回去,只有能不能回去。
赵志文以前是高中生,成绩也不赖,可是待在大罗村儿已经快十年了,这么多年都没再碰过高中的课本儿,不急得那些功课,现在还能会还能考上吗?
他自己问自己也问不到答案,不过当下最先要考虑的问题就是,燕金梅到底对他想考大学是个啥态度。
燕金梅也就是初中毕业,后来毕业赶上高中取消,她就背着书包回家了,帮着在家干了几年活儿,就谋了个公社小学教师的工作。
现在要是她也去参加高考,考上的几率保准儿比赵志文还要小。
也就是说他俩要么是都留下,要么是赵志文去读大学,燕金梅留下。
虽说赵志文选择高考也不一定能考上,但是态度上就传递出了他压根儿不在乎两夫妻分离的情况发生。
所以,这政策一下来,老燕家这两口子,关系就变得有点儿紧张了。
其实不仅仅是他俩,全国各地的知青们都是这么态度。
自打当初允许知青拿着名额返程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有的在农村娶了农村媳妇儿的,抛下老婆孩子,就拿了名额拍拍屁股走人了,反正农村只摆酒,又不扯结婚证,回去了也没人知道你结过婚。
有的两口子都是知青的,政策上又只允许你带一个孩子回去,要是生得多了,就撇下大的,再不就卖了大的去当童养媳啥的,抱了小的就走了。
好多村儿里好多家庭,每天都上演着家庭分离。
针对赵志文高考这个事儿,老燕家的人还没表态,燕金桂和江山那边儿就寄了一箱子书过来了。
里头全是高考复习的书本。
这东西在村儿里可是珍贵啊,高中生比较少,单凭自己上哪去找这么多的东西来?
赵志文心里头可是极其感激的。
面对一箱子的复习材料,他也大大方方地跟田秀平承认了,自己个儿想要参加高考的心思。
他并不是想抛弃了燕金梅,他就是想努努力,试试靠着自己回城,要是真回去了,他保准儿接她一块儿过去,以后就可以叫她待在城里享福了。
在田秀平眼里,赵志文不是啥忘恩负义的人,想回城也没啥可骂的,亲口承诺会回来接金梅,这话还不好评价。
现在坚定心思说要来接金梅,还能信几分,可要是真回了城,见到大地方的花花世界,当真还能记得大罗村儿里的糟糠吗?
哪怕是领了红本本儿,都不敢打包票。
田秀平不敢自己定言论去决定闺女的后半辈子。
老燕头儿的态度很强烈,就是不能去考,留下踏踏实实在村儿里过日子不是挺好吗?非要往城里扎堆儿干啥。
阿福虽然小,可是能感受到日益紧张的气氛,她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敢悄咪咪地问她奶。
“奶,为啥爷不让小姑夫考大学?考大学好啊,铁蛋哥再过两年不也考大学了?小姑夫也考啊。”
田秀平也不知道咋给这个小孩子解释其中的复杂。
这阿福不是小福星吗?咋不在这上头保佑燕金梅夫妇俩呢?
“你小姑夫考大学不是就跟你小姑姑分开了?大学要念四年呢,你小姑姑这期间想你小姑夫咋整呢?”
“读大学很远吗?”
“远,比县里远上几十倍。”
“小姑姑可以跟去啊!”
这个田秀平倒是没考虑过,可是燕金梅跟过去干什么呢?读书就是穷学生,住宿舍的,燕金梅去了住哪儿?
“学校没地方住啊。”
“那哪里有地方住?就去哪住。”
哪里有地方住?田秀平也不知道,可能得是什么职工宿舍啥的才能有地方住吧。
这问题她可没考虑过,不过也确实是条路子啊。
“那你觉得你小姑姑应该上哪去住?”
阿福想起来前些日子里,听说谁家的儿子去了市里的炼钢厂上班,供吃供住,住的还是宿舍,她就顺口说道,“就去厂子里住呗,工人们不是都有地方住?”
田秀平一想,也有道理,燕金梅考不上大学,不见得考不上那些工厂啊。
托江山找一找门路,没准儿是有戏的,也别现在就整得这么悲观,对吧?
田秀平想到这儿,吧唧朝着自己小阿福的脸蛋儿上亲一口,就算没有天降福运,但是这小脑袋瓜还是有很多聪明点子的嘛。
赵春芳:妈,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说了,阿福这个要你对她好才能自己有福运,不是就此顺风顺水啊。
经过田秀平的一番劝慰,燕金梅终于松了口,随即也松了自己崩了很久的情绪。
她僵持了这么久,心里头也是难受得很,她是当真害怕赵志文就这么撒手走了。
以前她觉得赵志文是个翩翩书生,脑子里有知识有点子,能帮着建设公社,建设学校。
哪怕他出身不好,她也没嫌弃过的。
可现在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儿,要是他成了大学生,就是她自己个儿高攀了啊,她咋说也就是个初中毕业的农村小学老师,这赵志文出去了,还不分分钟甩了她的。
田秀平作为老燕家的主心骨,安慰了半晌,才平复了老闺女的情绪。
回过头,又去赵志文那边儿交代,让他好好儿安慰一下燕金梅,也好好儿想想法子啥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这边儿也就按下不提。
赵志文复习得正火热的时候,老燕家的“四小金刚”上学了。
最开心的就是阿福了,她觉得自己终于是个大孩子了,终于跻身于家里上学的行列了。
因为老燕家家里连续接受燕金桂离开,赵志文即将离开的事儿,“四小金刚”上学倒是给家里带来了不小的喜气。
四个小萝卜头儿都背上了新书包,那还是年初的时候,田秀平去百货商店里扯的一块儿大布,分成了这四块,然后又带着赵春芳、王淑芬给他们绣的。
原本旺财的妈沈翠兰也跟着一起缝来着,可是针线活儿实在是太差劲儿,最后就改成赵春芳代劳了。
对于沈翠兰这种人,只要不翻出大浪儿来,祸害人,田秀平一般也不说啥。
看不惯你就心里犯膈应,膈应也是膈应你自己,挺着去吧!
赵志文跟公社领导告了假,认认真真准备去参加高考,除了他之外,学校里几个知青女老师也准备要高考,这下教学的压力也就都压到了燕金梅身上。
她日夜忙活,一整天都得是课。
可不管咋说,这一个人不可能带得了全校的孩子啊。
眼瞧着公社小学就要开不下去了。
阿福也心里想着,不对啊,顺子哥跟我说了的,这学校老师管得可严了,上课啥都不让干,就算是让你自己看书写作业,也是有老师盯着的啊。
可是现在天天上课都是小姑姑在上头,上完课小姑姑就脚底生风地走了。
没啥人管她们啊。
这么一看,还得是顺子哥太夸张了啊,上学一点儿也不累。
别说别人了,就是燕金梅自己都觉得,这么上课下去,早晚要耽误了家里的“四小金刚”,这小学就是启蒙教育,这个蒙要是启不来,那可是很可怕的。
她去跟公社领导商量啊,再来俩老师啊,一个人搞不定的。
公社领导也难啊,有文化的知青都埋头学习,谁还管这学校了?要不给你加加工分儿,你就辛苦一阵子?总不能说这些知青回头都考上不是?
这哪是加工分就能解决的啊,为了回城当初一个个儿都愿意跟领导们睡觉,现在有机会自己掌握回城的权利了,谁还会说为了工分儿放弃高考?
最后也是实在没办法,赵志文只好,白天里匀出一部分时间,来给低年级的代课。
起码得让孩子们有学上,有课上吧。
“四小金刚”的老师就从小姑姑变成了小姑夫了。
阿福听课认真,因为她好奇,是啥东西让铁蛋哥爱得不行,又是啥东西让顺子哥恨得不行。
结果老老实实听课下来,她发现,这小姑姑和小姑夫讲课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比如,小姑姑总会用身边乡间地头儿的事儿举例子,小姑夫除此之外,还会说城里的事儿。
比如小姑夫嘴里的大高楼房啊,汽车啊,她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县里的百货大楼,还有自行车。
从赵志文嘴里,阿福开始对城里充满的无限地幻想和向往。
这一年的课程上下来,不单单是阿福有着想法,阿宝也有,不过可能脑回路不一样,她琢磨的都是大城市里那些好吃的。
“福妹子,咱们俩要去县里、去市里,以后咱们要一起考大学去北京!好不好?”
阿宝自打听完赵志文说的北京全聚德烤鸭以后,满脑子都是都是这个东西,她吃过鸭肉,可惜也就是红烧的和炖的,从没吃过烤的。
再加上赵志文形容的生动些,什么滋滋作响啊,随意在烤炉里翻个身就流油啊的。
阿宝真真的做梦梦了三天的烤鸭。
早上起来,枕头上都被口水浸湿了。
阿福自然是向往北京,听到她姐这么说,赶紧点头,手拉手,一起约定啊,“姐,咱们一定要去!”
赵志文赶在下半年参加上了这刚恢复得第一年高考。
参加考试的人数也多达五百七十万人,录取的也不过是二十七万多人。
赵志文在下半年,一般时间教书,一般时间复习得情况下,成功考得了高分,去了自己想要去的人民大学。
是的,还是个首都里前几名的学校。
这下子,赵志文春天的时候,就要背着行囊去北京准备开学了。
燕金桂的脆弱神经再一次崩溃了。
以前她或许心里还抱着赵志文考不上的心思,可现在却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转过年也就走了。
或许,走了就不回来了。
大罗村儿的知青里,也就这么一个考上的知青,按道理说应该锣鼓喧天搞庆祝的,可偏生就是老燕家自己家里活跃不起来。
军区里的燕金桂也来了回信祝贺妹夫,也表示说已经让江山家里人帮着留意北京工厂招工的情况,让小妹别着急。
这事儿也没有说不急就不急的。
燕金梅就恨自己没能这些年给赵志文生个孩子,没准儿生了孩子,他一舍不得,就不去念大学了呢。
阿福就纳闷儿,小姑姑咋总不开心呢。
没放假的时候就不开心,现在更加不开心。
小姑夫可是考上大学了啊,那么多人去,都能考上,还考得这么好,阿福羡慕得红眼儿病都出来了。
小姑夫去北京了啊,她梦寐以求的大学呢。
阿宝:小姑夫真幸福可以去吃北京烤鸭了!
“小姑夫,你真厉害,比铁蛋哥还厉害!你能去北京上大学!”
阿福仰望一般看着自己家的小姑夫,觉得这就是人生目标啊,人生榜样啊,我能上北京上学这辈子就圆满了!
铁蛋:阿福啊,你可能不知道北京还有比这个学校更好的学校吧。
田秀平:福啊,不是北京的都是好大学的。
连日因为燕金梅儿发愁的赵志文,看着家里“四小金刚”的领头人,还是强撑着精神回答她。
“你今年不也考了双百?家里头除了你铁蛋哥,也就你考过双百了,你也厉害。好好儿学,到时候到北京来找我和你小姑。”
阿宝一听说北京,赶紧凑过来,看着小姑夫,“小姑夫,阿宝也能去吗?”
“能,好好儿学,考上了,你们四个一起来。”
这话其实也就说说。
阿宝的成绩还成,能学得明白,加上有阿福带着,还是优秀的。
像富贵就惨不忍睹了,比当年的顺子还要可怕,直接是及格的希望都没有。
旺财啥都挺好的,老老实实做小姐姐们的小跟班,听姐姐的话,就是可惜心态不太好,总听全家人念叨考试考试,结果在期末考试的时候直接紧张到拉肚子,笔都握不住。
直接算了一个弃考。
这事儿,全家都表示很无奈啊。
沈翠兰也是第一次在比孩子的过程中完败。
无论这个燕金梅啥态度,一到开春儿,这赵志文就准备去北京报道了。
纵使他带着燕金梅领了结婚证,又在各种家人面前承诺一定会接她,燕金梅依然还是没有安全感,提起这事儿,就哭。
连老燕头这个女儿控都看不下去了。
姑娘啊,你就让他走吧,不回来爸帮你打死他还不行吗?
在赵志文临走的一个星期前,公社广播喇叭里传来了一顿非常紧急的呼叫,“赵志文同志,赵志文同志,请你速速到公社办事处,有你的紧急电话,有你的紧急电话!”
这喇叭里的语气,愣是叫人觉得大事不好了。
赵志文从老燕家跑出去,用尽了全力冲刺去公社那边儿,嘴上在大喘气,心里也在怦怦跳得厉害,生怕是学校那边儿出了啥事儿,取消了他的机会。
燕金梅就站在院子里等他回来,心也跟着突突,饶是万分想知道到底该咋办,也不敢出了门儿去公社那边儿找他,生怕是啥更加晴天霹雳的消息,她根本没能耐再走回家来。
等了一顿饭的功夫,就看见赵志文继续以冲刺的速度跑回家来,站在院子里,喘了好半天气。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燕金梅的内心实际情况:不听不听我不听!
听见赵志文回来了,老燕头儿两口子也从屋里出来了,宝福姐妹花也跟着爷奶一起出来看情况了。
围观啊,围观啊,强势围观。
等赵志文喘了好一阵子,才呼匀了这口气。
“我……我刚才……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田秀平:你爸?你爸不是在劳改?
老燕头儿:你还有爸?结婚那会儿咋没见?
只听到赵志文接下来激动地说道,“我爸来电话了,他平|反|了,补发了工资还回了原单位,原本想想办法给我弄个名额回去,后来听说我自己考回去了,开心得不行了!”
赵志文抓着燕金梅的手,一个劲儿地拍打在自己的胸口处,“金梅啊,我爸回来了,我爸回来了,你要不了多久就能跟我一起去的,我跟你保证!”
燕金梅脑袋有点儿晕。
你爸出来了,我就能去了?
这是啥逻辑呢?
反正田秀平是听懂了,这老亲家肯定是能耐不小呗,要不然咋敢夸下海口?
宝福姐妹啥也没看懂,反正是看着小姑夫开心地抱着小姑姑跳啊蹦啊的,知道一定是好事情,俩人也手拉着手欢天喜地地蹦起来,一边儿蹦还一边儿转圈圈儿,嘴里也嘟囔着,“爸回来了,爸回来了!哈哈哈哈!”
燕建国:我咋的了?
赵志文可能是连着备考、等成绩外加要跟燕金梅分开的事儿压迫着,心里头长时间不痛快,这冷不丁听到了好消息,一下子太过于得意忘形。
他赶紧收拾一下表情动作,看着站在门口儿的老燕头夫妇俩,解释道,“爸妈,你们放心,我爸会帮着把金梅接过去的,这个我保证,今年铁定金梅就过去了。”
“你爸?你爸是干啥的啊?我记得江山不是说是老师?是写诗歌的?有这么大能耐?”
在老燕头儿眼里啊,有这么大能耐说让谁去哪就能让谁去哪的,怎么不得是个官儿啊,起码比沈铁民大,不对,比公社领导还要大!
“我爸就是人民大学的老师,到时候要是托人帮着安排个工作啥的应该还成,再说,我原来家里就在人民大学里头。”
燕金梅:啥?你在那个大学里长大的?那你看上我啥了啊?
老燕头儿:感情自己把自己考回家里去了!
田秀平:我说了吧,我就说这个女婿错不了,管什么家里成分不成分的。
“梅啊,你放心,到时候你铁定能跟我过去的,你就好好儿想想你过去了想干啥工作就成了。”
燕金梅还处于比较惊讶没回过来神的状态,就被赵志文搂在怀里了。
田秀平推了推老燕头儿,得了,回屋里吧,瞎看啥,你闺女今年就要走了。
老燕头:是啊,我有一个闺女要走了,我的闺女啊,咋一个个儿都走那么老远呢啊!
田秀平心里头倒是没担心这个,她担心的是,这燕金梅两口子是公社小学的头两把交椅啊,这要是走了,我们阿宝阿福学习可咋办?小学这才上了一年还不到呢,让他们咋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