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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诸葛亮这一天仍是扶病理事,又是计议军机,又是处理内外事务,辛劳程度不亚于以往任何一天。但有月英在身边,他身虽累,心却暖,病痛也减轻了不少。他是丞相,是三军统帅,对所有人,做所有事,都必须节制权衡,恩威并施,方能支起蜀汉大业。先主在,他觉得还有主心骨;而现在所有重大决策都必须靠一力来担,高处不胜寒,心有多累又有谁知?多少个夜晚,当他独自在帐内秉烛研究舆图,批复公文时,烛光拉长的是他孤寂而疲惫不堪的身影。
龚袭,亲卫队这些孩子们虽然都是忠心不二,全力护主,但这也多是身体上的保护和照顾。这世上除了月英,哪儿还能有第二人能治他的心累,让他常感温暖,抚慰;让他不再踽踽独行,无所凭借。
月英这一天在说服诸葛亮后,便如常出帐取煮汤药,替他行针,给他做些养胃的食物。除此之外的时间,几乎一直都陪护在旁。人多议事时,她就退到侧帐书房,休息一会儿,蓄蓄力;诸葛亮一人处理文书时,她就静静守在他的对案,或看书阅文;或替他批注文章。诸葛亮偶然抬头总能见她阅读时娴静若清莲照水,执笔时轻摇如垂柳拂风,她便是春花暖阳,能穿透阴霾,吹散烦忧。
若遇到棘手的事情,诸葛亮也愿意问问月英的看法,毕竟月英的远见卓识不输朝堂之上的任何男儿。实在是累了,就在床背上靠一会儿,月英给他讲些孩子们的趣事,他也总能开怀。
等处理完事情,龚袭和翠萍撤了床几上的文书,笔墨,给月英和诸葛亮都倒了一杯水,让他们都歇口气。诸葛亮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龚袭说:“龚袭,扶我起来,我想下床走一下。”
龚袭有些迟疑,看了看月英。
月英想孔明躺坐在床上,处理了一天的事情,到现在,恐怕也全身僵硬酸痛了,若有点气力,下床稍加走动也是好的,便向龚袭点点头。月英扶着他坐到了床沿,翠萍和龚袭一起替他穿上鞋袜。月英和龚袭扶着他慢慢站起来,月英又嘱了一句:“走几步就好,不能累着了。”
“不会,这些天吃了你做的饭,煮的药,还扎了针,已经好多了。”诸葛亮轻轻挣开了月英的搀扶,反而去牵了她的手靠在自己的身侧,笑着说:“月英,你乏了吧?我买了东西给你,可以解乏,前些天都忘了,现在给你拿去。”
“给我买东西?”月英有些不相信得望着诸葛亮。在她眼里,丈夫自从当了丞相,身上就不带钱,因为他不需要。整天忙得像停不下来的陀螺,带着钱也没时间花去。偶尔有两次陪家人便服上个街,他看中什么东西想买给月英或孩子们,还得回头找月英或龚袭付钱。更何况这次是领兵打仗,月英实在想不出他能买什么东西。
“你会喜欢的。”他看月英有些惊讶,神秘地笑着。拉着月英走到房中一口箱子旁。他翘起扣锁,想打开箱盖,可箱盖似乎很重,他只有力气将箱子掀开一条缝,龚袭忙帮忙去推开箱盖。他侧身伸手进去探,不一会儿就摸到了一个竹盒,抽了出来。撑开月英的手,把竹盒塞进她手里说:“打开看看。”
月英没舍得马上打开,先嗅了嗅,惊喜得说:“茶叶?好香的茶叶。”
“恩,就知道你会喜欢。”诸葛亮看月英很是高兴,便也是展颜开心地笑着。可到底还是久病乏力,站了一会儿就有点累,于是就顺势靠在了箱子边。站在后面的翠萍想伸手去扶,他示意不用。
“怎么会去买这个?”月英边问,边还是伸手去扶住他说:“先去桌边坐会儿。”他们便在桌旁坐定,翠萍端近了炭盆,又给他俩后面都加了靠垫。
月英轻轻打开竹盒,只见盒中的茶叶形如梭,色如青竹滴翠,茸毫尚显,未得冲泡,便清香绕鼻,:“口含香?”月英看着诸葛亮惊讶地问。
“是。”诸葛亮赞许地点头,高兴地对龚袭说:“是不是我说?这茶,它也有知音,必须识它,懂它的人饮了,才不糟蹋了这万物造化,人力劳作。”
“这得有多贵?你怎买了它?”月英还是困惑丈夫何时会有雅兴去买了茶叶。
“那日我们在卤城大败魏军,丞相高兴,便让我和立仁他们几个陪他便服去街上了解一下当地民情。”未及诸葛亮开口,龚袭便抢着描述起事情的经过:“我们见一个衣着褴褛的老伯,挑着副破旧的担子在一家饭馆前卖茶,店主嫌它碍了生意,便拳脚相加。丞相恰巧路过,看不过,便让立智上前制止了那个欺强凌弱的店主。不想我们正要走,那老伯却拉住了丞相的衣角,祈求他能买些他的茶叶,他称自家世代茶农,所出皆是好茶,只是现在天下战乱不断,茶叶都卖不出去。若再屯着,这一年他一家老小便是要断了生计,他便跋山涉水,一路兜售,却是篓中茶叶未减,囊中钱币已空。丞相怜他,便问他要了最好的茶叶。当时,那老伯便像捧金子似的从担子底下捧出这一包茶叶,对丞相说:‘先生,这真是难得的好茶,求您别浪费了它。’丞相打开一看,您猜怎么着?”
在旁听着的诸葛亮,淡淡笑着,接了龚袭的话说:“我看后就回了老伯说‘老人家,你放心,这茶我回家送夫人,她定不会辜负了这世上珍品——口含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