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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谢缘以往心上面对任何人都不曾打开的、最后一道防线, 都因桑意此刻的这一句话而崩塌消解,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眼前人的影子,温暖的、瘦削的、好看的, 他用吻来描摹他深刻的眉眼, 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中。他低下头, 因为一向压抑的情绪突然有了爆发点而微微喘着气, 声音更是哑得厉害:“我也喜——”
话没说完, 桑意又凑上来堵住了他的唇舌, 要他吻他, 好像完全不在意心上人的这次表白一样。谢缘想要把他扒开,认真说完这句话,却见桑意的眼神亦是十分认真地看过来,清澈的眼神近在咫尺,那意思好像不是让他开口剖白心迹,却是想让他噤声一般。
桑意非常、非常轻微地,摇了摇头。
而后他扑进他怀里, 一张脸有点红, 笑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甜美好看,不吭声好像是在害羞。谢缘微微一怔后,也没有放在心上, 伸手揽着他的肩膀。桑意比他矮半个头, 下巴搁在他肩上, 贴近了还能听见他咚咚的心跳声。桑意眨眨眼睛, 非常轻地叫了一声:“夫君。”好似有一阵电流从谢缘脊骨上流过, 他猛地握紧了桑意的肩膀,呼吸声渐重。
桑意笑:“以前叫过你那么多次,原来还没有习惯吗?”
他说的是上一世的事情。谢缘搂着他,把他打横抱起来往下走,低声道:“还没习惯呢……太久了。你以后……多叫几回就好。”
话是这样滴水不漏地说着,耳根子却红了好几分。
桑意眨巴眼睛看他,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
他很快就发现了利用前世哄骗过系统的另一大好处——他不断地提起让谢缘有印象的关键词,毫不停歇地让他慢慢回忆起前世的前因后果,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往后推算,一步一步地往他们最终达成一致的那一幕,也就是他第三幅画上的那个早晨。只要他在话里加上一个“以前”,系统在自己的资料库中检索无误后,也就会当成他使用前世今生这一手段的情况之一,不予理会。而他则可以有意无意地引导谢缘去想,去思索。
也所幸他选择人的是谢缘,足够聪明,足够敏感,潜台词这一套对他有效。如果换了别人来,他恐怕想都不要想什么拉拢队友一起逃离快穿世界的说法,大约会和系统一起呆到天荒地老。
“瓜皮他一直都是个敏感又疑心重的人啊。”有一天,桑意坐在僧院中乘凉,不禁感叹道。
系统:【所以?】
桑意微微一笑:“我太喜欢他了。”
两个人都彼此知晓了心意,谢缘嘴里什么都没说,却高兴得几天没让桑意沾地,小小一方僧院,干什么都要抱着他粘着他,腻人得不行,在书房工作时也要拉着桑意的一只手,天气暖起来的时候,两个人左手握得汗津津的,就换右手。谢缘是个双利手,左右手写字都方便,非要赖着桑意不肯走,桑意也就由他去,心态上就当自己又养了一只粘人的兔子,只不过与桑青那样的小白兔不同,他当谢缘是一只端庄并冷酷的黑兔子,没事摸一摸抱一抱,也都随他去。唯独在床榻上的这档子事,桑意着实被谢缘这一世的精力与体力吓到了,时不时还能翻出些新花样来,每晚非弄得他泪水涟涟地求饶不可,第二天更是起不来床,连早餐都省了。
在桑意向谢缘表达了吃不到早餐的怨念之后,遭到了系统的嘲讽:【咋地,我以前咋没看见你早起,也没见你吃过几回早饭啊?】
桑意默默写:“给点面子,哥。”
系统:【嘻嘻。】
谢缘考虑了一下 :“确实这样对身体不好,以后我叫你起床罢。”
桑意忸怩道:“嗯,我说的不是起床的这个问题,其实——”
谢缘过来摸摸他的头,哂笑着道:“我知道,以后晚上会节制一点的。”
桑意满心欢喜,以为谢缘会放过自己一马,果然见到晚上的活动轻松了许多。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第二天中午,谢缘问他:“午睡吗?”
桑意没反应过来:“啊,应该是睡的罢,吃饱了饭总有点头晕犯困。”
于是谢缘就在他躺床上翻画册的时候摸了过来,过来翻过他压进自己怀里。桑意扭动了一下,笑着道:“嗳,不要动,我的画被你压着了——”
而后就闭嘴了。谢缘翻身伏在他身上,一手将他两个手腕并在一起压在头顶,低头亲吻他的耳根:“好,不要动。”
桑意:“……”
而后他又顺理成章地被吃抹干净了一回。午后,桑意浑身软绵绵的,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抬起眼皮看谢缘打了水过来为他擦身,抗议道:“不行,我要出去找点乐子。”
谢缘笑:“找什么乐子?同我在一起不好玩吗?”
他温柔地注视着眼前人。桑意上一世骄纵任性,这一世内敛清冷,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最终还是达到了某种和谐,让他窥见身边人外在性格其下的影子。想来想去没什么太大的特点,大约就是皮上天,还有些懒散,脾气倒是特别好,对他事事顺从,偶尔有什么意见也是含蓄又委婉地提出来,十分有趣。
“可是你只在床上玩,除了这个每天就是办公。”桑意道。
谢缘慢条斯理地给他穿衣服:“想回茶馆或者南楼去瞧瞧吗?”
桑意胡乱躺在他怀里,任由他穿衣打扮,像一个精致好看的瓷娃娃。他想了想,然后道:“现在也不是很想去,晚上讲鬼故事过去就很累了,掌柜的他们又老嫌弃我,我还是在你这呆着罢。”
谢缘把他圈在怀里,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过几天带你出去,我长姐要大婚了。”
桑意道:“好啊。”但是琢磨了一会儿后,他又觉得不满意,想了半天之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还是桑青过来拜访他们,才让桑意获得了新的灵感。
桑青偷偷摸摸地把桑意拉到一边:“先生先生,你想不想养猫啊?南楼的门房大爷收留了一只野猫,最近刚刚生了一窝小的,一共五只呢,想挑一只回去吗?我自己养了一只三花的。”
桑意激动地搓着手:“我去我去,我要我要,剩下的几只若是没有人特别想,那么我都领走了。”
桑青笑得很开心:“我那天听先生随口说准备要一只猫来养着,就在帮您留意着,番邦国外的那些又漂亮又长毛的猫狸崽子有价无市,我也没能为您寻来,对不住。”
桑意赞许地拍着他的肩膀:“没关系的嘛!土猫好,土猫好养,越肥的越好。”
桑青又道:“对了,说起来……先生您现在跟爷住在一起,我听说有的人会怕猫不喜欢猫,您要不还是去问一问?”
桑意拍胸脯保证道:“没事,在家里他都听我的。”
系统:【哦。】
话虽如此,桑意还是眼巴巴地跑过去找了谢缘,不了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谢缘从书房的桌前抬起头,听他问了一句之后,皱起眉头:“你问我喜不喜欢猫?不太喜欢,春日里太闹,而且性子傲慢,也不似犬类那般忠诚。”
桑意憋了一肚子猫的好处准备跟他说,但看了看谢缘忙碌处理事情的样子,也就放弃了,退而求其次地对着桑青道:“那你带我过去看看吧,我就看看。你谢老板他不喜欢猫,我看起来是养不成了。”
桑青也有点替他失落:“这样啊……唉,真是可惜。”
桑意摸了摸他的头,而后又跑到谢缘那边知会一声:“我跟小青出去啦。”谢缘看了看他,随口道了声:“好好玩,早点回来。”就这样放了人。
等桑意和桑青两个人走了之后,动静小下去,谢缘却从书桌前起身了,给自己倒了杯茶,又走出去,对着街面喝光了,再将茶渣倒去了草丛里。他瞅见一边有个巡逻的随从,于是顺口叫住他:“刚小桑他们往那边去了?”
随从答道:“好像说是南楼那边得了一窝小猫崽子,两位先生都十分欢喜,笑着闹着都说要去看呢。”
谢缘唇边也勾起一丝笑意:“看小猫?”
“是这样的。”
谢缘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沉吟片刻,好像在回想着什么:“他以前是不是说过……吃最辣的小龙虾,养最肥的猫?”
说完后,他自己就笑了,脑海中画面一闪而过,他似是征战归来,从门边一侧跨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首先听到的就是桑意那一把清亮好听的嗓子。
侍从道:“不记得……先生有说过这话吗?”
谢缘道:“也或许是我记错了罢。”
那一瞬间清风拂过,他眼里的笑意不加掩饰,让随从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桑意和桑青在外头折腾了一个大白天,全蹲着看猫去了,两个不小的人了,犹如毛头小子一样头碰头地在那儿研究,最后桑意象征性地拒绝了几次门房大爷的热切推荐,“极力”拒绝了几次,最后还是被门房大爷塞了一只肥胖的橘猫过来。
桑青惊叹道:“桑先生,猫阿娘给你了!”
桑意一脸掩不住的笑意,一边使劲儿用自己的衣摆兜住这只大肥猫,笑得几乎要开出一朵花来,险些合不拢嘴:“猫大娘也好,猫大娘够胖,比小猫崽子也好养许多。”这时候他也忘了谢缘的那档子事,直到桑青送他回家前才想起来问:“不对啊,您不是说不养的吗,怎么这就把猫抱回去了啊?”
桑意琢磨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随缘罢嘿嘿嘿嘿。”
等到了僧院前,他才从爱不释手的心情中慢慢平复下来,下车时也不成体统地提着自己的衣摆,企图把猫藏好,但是一走进庭院里,他还没来得及找好把猫藏在哪儿的时候,就被坐在庭院中煮茶的谢缘一把逮住了:“你手里兜了个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大一坨?”
桑意努力按住想要往外爬的大橘猫:“那个,爷,不夫君你的生辰是不是要到了我给你准备了个生辰礼物——”
谢缘指出:“我的生辰还有半年。”
桑意哽住了:“嗯……”
谢缘友情提醒道:“端午是不是要到了,我们以前很喜欢端午节的。”
桑意恍然大悟:“对,是端午节贺礼。”他一步一步蹭到谢缘面前,认真地清了清嗓子,一脸郑重地掀开衣摆,让大橘猫露出耳朵尖儿和一个胖胖的脑袋:“嗯这只猫……我没想到你会不喜欢猫,但是这是提前准备好的,所以也没办法送回去,你别看它看起来与乡野里其他野猫是差不多的,但实际上……嗯,它是一只与众不同的橘猫,你看它特别胖,能活得长久,还生过许多小猫咪崽子,是一只坚强勇猛的猫。”
“这样,那想必一定很珍重了。”谢缘一脸慎重地接过了他手里的橘猫,温和地摸了摸它的胖头,又捏了捏它的爪子,以表自己的接受与喜爱。“那就先养着吧。”
胖橘嗷呜一声,窜到一边,自顾自地舔起毛来。
桑意笑得一双眼睛弯成了大月牙儿,谢缘高深莫测地注视着他,向他伸出双手,桑意也就十分自觉地奔了过去,扑进他的怀里,被他抱起来转了几个圈儿。
此后,桑意的生活也不无聊了。猫妈妈冷傲且谨慎,并不是很理会人类,也不给摸摸抱抱,除却桑意给它喂食的时候肯低头让人摸一摸以外,此后的大部分时间里,桑意都在和它斗智斗勇,企图抓获它后一通调戏,然而未曾如愿。
谢缘打量着庭院中被桑意挖得坑坑洼洼的泥土地:“你这是在做什么?”
桑意挥舞着小铁锹,严肃地道:“在挖陷阱,捉猫。”说着又往陷阱中丢了一条小鱼干,然后将浮土掩实。紧跟着,院门口窜来一抹明亮的橘黄色,翘着尾巴悠哉悠哉地奔了过来,轻巧又快速地将小鱼干叼走了,这猫走得稳稳的,根本没让陷阱塌陷下去。临走前趾高气扬地冲桑意“喵”了一声。
桑意:“……”
谢缘在旁边看了半晌,而后笑着摇摇头,进书房了。
桑意有点颓废,也跟着进书房了。谢缘看书,捉了他一只手握着,半晌后就听见他没头没脑的一路:“唉,果然凡事还是强求不得。”
谢缘道:“哪里算得上是强求,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也是这回事,小宠物么,养久了自然也能生出感情。”
桑意“唔”了一声。
他趴在案上画画,画完一张就推过去给谢缘,要他题字。午后下了一场雨,胖橘倒是溜了进来,蹲在桌子底下舔毛。
桑意低头看看它,它抬头看看桑意。而后桑意冷漠地移开了视线,往后靠在椅背上,默默打起盹儿来。刚瞌睡到一半时,他忽而感到膝盖上一沉,一大坨绵软温热的东西跳到了他膝头上。他睁开眼睛,望见了橘猫一双碧绿慵懒的眸子,呆住了。
橘猫看了他一眼后,并没有多理会他,自顾自地打了个卷儿趴下了,又在他大腿上拱了拱,钻进他衣摆上凹下去的那个小圆弧中。桑意赶紧拎着衣摆,观察了这只猫半天之后,才慢慢抬起腿,在不惊扰到这只猫的前提下摆成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
他又试探着伸手放在这只猫的脊背上,感受到温暖又毛绒绒的、舒服至极的手感,不禁有点感动。
他伸手戳了戳谢缘,比了个口型:“你看。”
谢缘看着他洋洋得意的一张脸,也笑了,比了个口型道:“不错。”
与是桑意就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在椅子上坐了半个下午。快到晚饭时间,谢缘一个人先去院外摆了桌子,打发送饭菜来的家丁先走,回来叫桑意:“吃饭了。”
桑意一脸严肃地摆摆手:“小声点,不要吵醒它,我不吃了。”
谢缘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出去了,自己吃了饭漱了口,而后给桑意端了一碗绿豆甜粥过去。桑意再次拒绝了:“你看我把手放它背上当被子,若是我端碗吃饭,把手拿起来,它肯定就会觉得冷,然后醒过来,不,我还是不吃了。”
谢缘哭笑不得,伸手舀了一勺粥放在他嘴边,轻声道:“那张嘴,我喂你。”
桑意:“啊?”
谢缘顺势就喂了进去,又用手指轻轻刮掉他嘴角沾上的一点粥粒。桑意有点手忙脚乱:“我自己吃——自己吃就可以。”
谢缘却仗着他被猫封印,动弹不得,心情愉悦地给他喂完了大半碗,顺手还给他夹了几筷子菜丝和肉片,又给他递茶漱口。桑意饭来张口,也被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不饿的,你也不用……”
谢缘笑笑没有在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又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含了一粒清新口齿的雪薄荷丹喂给桑意,这小丸子入口极凉,凉得桑意猝不及防地张开了口,想要将这股寒气呼出,又正好被谢缘逮住了,甜中夹杂着清苦的气息飘散在舌尖,缠绵几度。谢缘吻了他一下,再一下,最后俯下身来将他抵在椅子背上,桑意本来想挣扎,但是又碍着腿上呼呼大睡的猫,只能用空闲的那只手去推了推谢缘,含混不清又小声地道:“别……弄醒猫。”
“不弄它,给我亲会儿。”谢缘低声哄道,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与鬓角,话语间也带着绵绵遣倦意,催得让人几乎要沉沉睡去。桑意眨巴着眼睛看他,最后又在谢缘手指的温柔抚摸下,顺服地闭上了眼,最后漫长的亲吻将要结束时,桑意也感到膝盖上陡然一空,他睁开眼时,就发现睡得浑身毛翘起来的胖橘已经跳回了地面上。
他有点委屈地喃喃道:“猫走了。”
谢缘撩开他耳后的头发,接着亲:“嗯,不管它。”
桑意有点郁闷地道:“不行,不能这样,你把胖橘吓跑了,以后不给你亲了。”
谢缘挑起眉:“哦?这么有出息?”
桑意认真点头,佯装生气。谢缘低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而后把人放开了。桑意嗖地一声就遛了,又出去开始和胖橘进行新一轮的斗智斗勇,最后通过种植猫薄荷俘获了这只肥猫的欢心,耗时十四天。
他不禁感叹道:“我堂堂一个江陵城主的座下军师,竟然要把智谋用在一只猫身上。”
系统:【你堂堂一个江陵城主的座下军师,竟然玩物丧志,连一只猫都不放过。】
桑意并没有理会系统,他愉快地撸着猫,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半月后,谢知烟大婚,谢缘作为如今的家主,要亲手给谢家唯一的女儿、自己的长姐着手操办婚事,桑意本来除了撸猫之外闲得发慌,于是每天跟着他跑来跑去,帮着谢知烟写了一沓请帖出去,又挑好了娘家的嫁妆,装了几十大箱子送过去,纳彩、问名、亲迎这边都由娘家人操办,桑意也就腆着面皮当自己是谢家的“娘家人”。
谢缘瞅他:“夫人送亲时不表示表示吗?”
桑意瞪他:“表示什么?”
谢缘慢悠悠地道:“彩礼是你选的,名帖是你写的,若非我谢家的少夫人,断然没有这个权利在我长姐的婚事上做决断,到时候送亲,若是只有我一人,恐怕要惹人非议。”
他偏头来看桑意,伸手扣住他的手指,捏在手里轻轻把玩:“我选好了礼装,到时候你我二人一同去送亲罢。”
桑意道:“嗯……”
谢缘把他揽进怀中:“那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大婚当日,谢缘便执起桑意的手,同他一起踏过深红彩纸铺满的接道,一路送出谢家所在的那条长街,而后换乘车马,绕路去了谢知烟的宅邸,算作平辈的亲眷入场。来人大多数是谢知烟与秦解流这些年走南闯北认识的玩伴,做派也闲散不羁,并不拘礼。谢缘反而成了格格不入的那一个,但他也并不在意,找了个角落和桑意一起坐下,嗑瓜子,再与同桌的陌生人闲聊几句。席间偶尔谈到政事,都说近来朝中不安稳,成阳王无端受到猜忌,恐怕不日就要起兵,引起大动荡。
谢缘本人对此事只字不提,桑意却抬起眼,瞧了瞧他:“那我们呢?”
他没有说“你”或者“您”,而是说的“我们”,这让谢缘听了很受用。他轻声告诉他:“传言是真的,然则有利益关系在,牵一发而动全身,成阳王与我们谢家目前是结盟联手,然而他忌惮兵权一大部分都在我手里,如果真有靖难勤王的哪一天,那么皇帝倒台之日,也会是谢家第二次灭顶之灾的时日。”
桑意想了想,倒是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若是要反咬你一口,那么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谢缘刚想笑他这副认真得冒傻气的模样,却忽而闭口了——他陡然想起上一世桑意也是这般模样,从他打死白虎的那一回就初见端倪,是他狠绝、缜密又果断的一面。
鬼使神差地,他开口问道:“你想……当我的军师吗?”
桑意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片刻后点了头:“……好啊。”口吻十分随意,好像是答应他晚上吃什么菜一样。
系统:【初级疑点:由于涉及到你的真实身份,我想找你确认一下,他为什么突然问你这个问题?】
桑意懒懒地写道:“这点联想能力都没有吗?我说先下手为强,防着咱们自己被反咬一口,他是带兵养兵的人,到时候自然是军中之主,而我又定然会陪伴在他身侧,问我要不要当军师不是很正常的反应吗?你不要太敏感了,这样是当不了好系统的。”
系统:【行吧。】
婚宴过半,夜色深垂,席上的人也七零八落地喝得差不多了,唯有桑意滴酒未沾。他晓得自己喝了酒之后是个什么德行,于是很矜持地喝了大半天的茶水,等看周围的人都陆陆续续回客房了,他才向桌上的一壶女儿红伸出魔爪。谢缘守着他喝,等到他走不动路的时候,这才慢慢扶着他往回走。
桑意放心地半挂在他身上,胳膊牢牢地扒着谢缘,不知道去哪儿也无所谓去哪儿,迷迷瞪瞪的。谢缘低笑道:“你这副模样,被我带着拐走了卖掉都不晓得。”
桑意嘀咕:“你卖啊卖啊,反正你瓜皮,这事也不是干不出来,哼。”
谢缘觉得有趣,停下脚步把他摆正,拎着站好:“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桑意却不说话了。很乖很顺从地站在那儿瞧他笑,看得谢缘心头痒痒的,谢缘用拇指蹭蹭他的面颊,轻声问:“亲一个好不好?小桑让我亲一亲好不好?”
桑意道:“不好,我想找把椅子坐着,站着好累啊。”
他们此刻还站在庭前,离谢知烟这儿准备的客房还有不短的距离,桑意四下瞅瞅,最后真让他找着了一把椅子,欢快地跑过去坐下了,看样子也没打算再动。谢缘哭笑不得,又走到他面前耐心地问:“亲一个好不好?宝贝。”
桑意坚贞不屈地摇了摇头。
谢缘忍不住地想笑,只觉得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可爱又好玩,他真要亲他,直接过去吻上也不是不可以,然而他现在没有这样做。远处的池塘上传来莲叶与荷花的清香,化在夜晚的香风中,隐约能听见邻家的猫叫声。
桑意自个儿躺在椅子上晕着,谢缘过来摸他的脸也是被一脸不耐烦地挥开,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就发现谢缘竟然不见了,也不知道走去了哪里。
“啊,瓜皮去哪儿啦?”他问。
系统:【啊,我也不知道哦(* ̄︶ ̄)】
“他是不是真把我卖掉啦?”桑意开始认真琢磨,又有点迷茫,“卖给谁家了?咱们姐姐看起来也不会要我的样子,人家新婚燕尔,可没时间理会我。再别的人也看着不像……不知道我身价多少,唉,他也不打个招呼说一声,就这么把我卖掉了。”
想一想还有点悲伤呢。
桑意长吁短叹:“我好歹跟了他这么多年——”一通牢骚还没发完,膝头上就被几团毛绒绒的东西占据了。桑意后面的话哑在了喉咙里,低头一看,是四只拱来拱去的小猫。
谢缘一手拎一只,还要来了两只在怀里,一起捧过来放在了他膝上。看着桑意目瞪口呆的样子,他满意地笑了:“喜欢吗?”
桑意惊喜地摸摸这只小猫的头,又摸摸那只小猫的头。毛绒绒的几只小团子刚吃过奶,困得走不动路,于是你压我我挤你地在桑意膝头慢慢地打起了呼噜,桑意小心翼翼地,大气都不敢出,过了一会儿酒意清明了几分,又哭丧着脸对谢缘比口型:“现在这样了,一会儿怎么回去啊?”
谢缘却没有理他,他扶着椅背压下来,轻轻地道:“我特别喜欢你这种时候……不怎么说话,也不乱动,特别乖。”
桑意努力抬起眼看他,还没看清时就被细密的睫毛给压了回去,闭上眼。谢缘如愿以偿吻到了他的小桑,趁人动弹不得的时候揩足了油水,又温柔地问了他一遍:“再给我亲亲好不好?”
桑意这回声音小了很多,理不直气也不壮:“不要。”
谢缘又吻下去,欺负桑意挂念着膝盖上的小猫们,又不敢动,直把人逗得满面通红才算完。
“嫁给我好不好?”谢缘问。
桑意脸更红了:“不是在讨论亲不亲的问题吗。”
“刚刚已经讨论过了,现在我问你新的问题。”谢缘捉住他一只手,轻声问,“嫁给我,好不好?”
桑意企图转移话题:“那个以前我们不是拜过堂,然后我现在想睡觉了,你把这堆小家伙送回去罢。”
谢缘不依不饶:“以前那回不算,而且,上辈子拜了堂,这辈子就不能再来一次了么?你要一碗水端平,小桑。”
桑意一番话,又让他记起了许多,记起他们上一世在兔爷庙前拜堂的那个夜晚,因为都是男子,所以也没有别的仪式,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他们两人都穿了一身红衣,桑意彼时才十三四岁,未免如同儿戏。他以前不愿回忆那时的场景,如今却能想起那个漂亮的小娃娃躲在庙前的石狮子旁偷偷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脸也红成了一个大杏子。有个疑问他一直不曾说出口,既然世风并不承认男子,为何老将军夫妇二人执意要他们拜堂,难道仅仅因为小桑意告诉他们,自己是个断袖,喜欢的也是男子么?
若真要扶持他一生,认作义子,当为兄长都是可以的,为何偏偏要他们去拜堂,而他此时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小公子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上了他,软磨硬泡着求爹爹阿娘做主,安排他们见不得光的婚事。
“嫁给我好不好?”谢缘眼里尽是温柔的笑意。
桑意被他的逼问弄得百般无奈,最后只得不情不愿地道:“……嫁嫁嫁。”
谢缘笑得更开心了,于是又一只一只地将小猫抱下来,送还了隔壁人家。他用鼻尖抵着桑意的鼻尖:“那我记住了,你不能反悔。”
桑意道:“不反悔不反悔。”
谢缘便蹲下身来,背他回了卧房,一夜好梦。
谢知烟的大婚风风光光地办过之后,谢缘也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繁忙时期。朝中政事吃紧,又有风声说,皇帝不日就要再次清算,这次目标是成阳王,而首当其冲的便是上一回没能彻底解决掉的谢家。
谢缘也因此加强了练兵养兵的力度,每天吃住都在军营那边,甚少有回来的时间。桑意便在外面替他操持着南楼与茶馆,一别就是好几天,偶尔见一次,谢缘也是一身疲惫,穿着戎装将他往榻上压,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抱着睡觉。
“上次皇帝要清算我,后也有东洲人暗算,腹背受敌,你那时候放出消息,是想让我提前忌惮东洲人的手段吗?”谢缘问桑意。
桑意没有明说,默认了。
“那东洲人在大胤的下十三家,也都是折在你的手里?”谢缘见他不回答,也没有强求,只低声道,“以后莫要做这种事了,你说的,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有我的办法,你不必让自己受这样的苦,听到没有?”
“可是我是你的军师啊……”桑意小声嘟囔,“如果这些不能帮你解决掉,那我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
“那便当我的床榻之臣。”谢缘压在他身上,慢条斯理地解开他的袖扣与衣襟,俯身细细地亲吻,“好不好?”
桑意抿着嘴:“不好。”
“那你就当我的正经军师,只一条,别用你自己的命去搏。”谢缘温柔地道,“对不起,我无意让你成为我的附庸,我只是……”
只是太喜欢你了。
如同上次一样,桑意好像提前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于是扑上来用唇舌堵住了他的话语,垂眼微笑。谢缘心头渐渐浮上一丝疑云。
他为什么不让他说喜欢?
夫君,你喜欢我吗?
上辈子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为何他那时要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此刻反而不要他的这句喜欢了?这句喜欢好像是某个神秘不知名的开关,一旦他说出口……就会有什么不可知的东西喷涌而出,他关切的某样东西将戛然而止。
而桑意也正是如此对他示意。
但这句话……是什么的开关呢?
他想不明白。等桑意睡下后,有去翻了一遍上次桑意画给他的那三幅画。与桑意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久,他就对他画中的前两个景象记忆得越深刻,唯独第三幅画,他毫无头绪,也不知道桑意想要告诉他什么。最终他将那幅画收进袖口,而后悄声离去。
系统提示:【你家瓜皮的麻烦要到了。】
桑意从困倦中起身,沙哑着声音问道:“怎么了?皇帝要动手了吗?”
系统:【遥感监测,是这样的。上次那个与你长得相像的小倌已经被皇帝玩死了,现在那皇帝又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到,谢缘私吞的绝色其实仍然没有交出来,就是在江陵茶馆一露面便惊艳全场的你。】
桑意皱了皱眉:“谁告的密?”
系统:【那位在你打赏排行榜第二的绍川绍公子。啧,怎么你的世界里男二全是反派啊。】
“啊?你说什么?”
系统:【没什么,你好好准备罢,等你们事成后,成阳王那边也要动手了。】
战火一触即发,皇帝斥责谢家有外心,私吞贡品,是大不敬之罪,成阳亲王首先站出来为谢家辩护,朝中很快就成了两派,摆到明面上俩拉扯,暗中兵马涌动,私下集结。
江陵因为地势占得天险,又在皇帝与成阳王燕山对决的第一现场之外,所以一路北上,沿途断水路、粮道、军火,皆顺风顺水,毫无阻碍。谢缘的支援来的及时,军队战斗力也更是天子脚下在农田中养废了的将士所不可比拟的,几场战役不曾败北,谢缘本人亦被时人送上许多溢美之词,成为民心所向。
桑意跟着谢缘去了北边,但谢缘却不让他参与任何战事,连营地都安排得远远的。他只能当个宅居的指挥官,每天跟系统讨论战况。好在谢缘虽然不在他身边,自己参考出的结果也与桑意的基本一致,桑意也就慢慢放心了下来。
“今上气数已尽啊。”桑意听着窗外的莺歌燕语,摇摇头,“那皇帝要是有城主的一半上进认真,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瓜皮一样好猜忌,疑心重,然而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晓得怎么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说错了,他也不是没用过可疑的人,我瞧着你道现在都挺可疑的。】
桑意谦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好还好。”
大军逼入京城门下的前一天,桑意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睡着。系统见他翻来覆去的不安分,于是问道:【咋地?肚子里的孩儿踢你了?胎动是正常现象,不必介怀。】
桑意道:“滚。”而后又道:“不知怎么睡不着,心浮气躁的。”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句话是如此熟悉——上一世的某个夜晚,他也是同样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走出山洞呼吸新鲜空气,回头就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被人炸了,里面无一人存活。
“哥,检索一下,我附近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没有。事到如今,我认为你的直觉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可信的,需要我为你提供视野网点图和多对象窃听内容过滤吗?】
“谢谢哥,你帮我监控过滤一下那个皇帝与旁人的对话,另一个……”他沉吟片刻,“监控一下,和瓜皮联手的那个成阳王的对话情况。”
系统的数据不一会儿就源源不断地返还到他的眼前,桑意逐条看过,都没有发觉什么问题。他在原地转了几个圈,而后摇头道:“不行,我还是觉得不放心,想来想去,皇帝已经不是威胁,最大的问题就是成阳王那边,他忌惮瓜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动手。”
“我原想的是他上位之后动手——但是现下看,未必,他说不定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桑意去了军械库,翻出一把长刀,一把弓箭,照旧是他找系统要来的那种箭头,自己打造了一身不是很正式的装备,穿着过去了成阳王那边,昼伏夜出,宛如刺客,而且竟然也无一人发现他。
第二天一大早,他混迹在成阳王的军队中,和谢缘的大部队会合了。兵临城下,本以为将有一场恶战,然而事情比桑意想象的还要来得轻松——城门缓缓打开,里面传来震天的欢呼与哭泣声,巍峨的宫内随处可见自刎倒地的侍卫与队主,原来皇帝心知回天乏术,已经自我了断,将这万里江山拱手让人。
这样的情况谁也没有预料到,反而是成阳王驾马列于阵前,忽而回头看了一眼遥遥相隔的谢缘——两军对接,成阳王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道:“圣上已崩,然则非我本意,靖难勤王,为的是清君侧、剿乱臣贼子,以下犯上,罪不可恕——”
与此同时,在他队伍中的桑意飞快地意识到了什么,他一言不发地抽出弓箭,放箭送弦,划动空气发出呜呜的凄厉弦响,一箭洞穿了成阳王的咽喉。成阳王话没说完就咽了气,整个头颅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歪到一边,坠落下马。
军中一片哗然!
而桑意能做出的最快的反应,便是抢过最近一个骑兵的战马,驾马飞快地逃离现场。另一边,谢缘先是怔愣了片刻,看见成阳王倒地后,他自己还未下令,周围人便已经骚乱了起来:“有刺客!有刺客!有刺客!”
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箭杀死一军主将,这等狠辣手段让人着实胆寒。然而谢缘在看清了那个人逃去的背影后,立刻反映了过来,大声命令道:“都安静!收敛亲王尸身,剩下的人,跟我走!”随后又指了身边随军的十二护卫,冷声吩咐道:“去追那个人,不要伤他,抓活的回来。”
【卧槽卧槽卧槽我检索到了七八三支箭正在向你飞来!!!!你要被扎成筛子了啊啊啊啊啊!!我这个时候给你提供箭道也没用了啊啊啊啊!你要是这么嗝屁了这一世的任务怎么办啊?】
桑意腰侧中了一箭,肩头亦中了一箭,微笑道:“要是因为我意外死亡而终止任务,那么下一个世界的攻略对象还可以是谢缘吗?”
【可以的,这属于意外情况,不算你攻略失败——但是这不是你现在问这个问题的理由啊啊啊!你要死了啊啊啊!】
“别吵。”桑意淡淡地道。受了伤之后,他也没多少心思说话,整个人都变得疲惫而冷淡。他几乎抽死了一匹马,这才勉强从军队中心逃了出来,但是依他推测,追杀他的人应该只多不少。
“我真傻,我应该提前跟瓜皮说一声的,这样他还能过来接我。”桑意道,“哥,替我给瓜皮送一封信罢,告诉他我在哪儿,剩下的就看他的了。”
说完,他眼前一黑,就这么栽倒在泥泞的草丛间,几乎被夜色和长草淹没。风中飘着淡淡的血腥气。
与以往不同,他这回昏过去之后没做什么梦,再醒来时是疼醒的——有人在处理他的两处伤口,拔出了陷在皮肉中的肩头。
听见他闷哼一声,抱着他的人稍微离远些,点了灯过来看他,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喜怒:“你醒了。”
桑意眨巴着眼睛,努力了很久,终于瞧出了眼前人是谢缘,于是松了一口气。
“你来啦。”
谢缘按着他不让动,一边小心地给他上药,一边问道:“为什么要杀成阳王?”
桑意喃喃:“因为他要杀你。”
圣上已崩,然则非我本意,靖难勤王,为的是清君侧、剿乱臣贼子,以下犯上,罪不可恕。
非我本意,以下犯上,罪不可恕。
成阳王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准备将弑君的恶名直接丢给谢缘,然而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就死了。谢缘时候才想明白这层意思,若是剩下的话让成阳王说出口,那么他们将自相残杀于城门前,不知又是多么凶险的境地。
谢缘的声音硬邦邦的:“我说过多少次,这些事我一个人也可以解决,你不必出来替我冒险。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回?”
桑意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道:“你也只对我说过一次……我只是不想让你太为难。”
他抬起头,复而嬉皮笑脸地对谢缘道:“不生气嘛,最后一次了,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不生气了夫君。”
“夫君?”谢缘声音冷冷的,“我看你是不知道该怎么叫我。”
桑意看了看他,迟疑了一下:“那……相公?”
谢缘摇头。
桑意抬起眼,打量了一下周遭景象,发觉他们置身于一处富丽堂皇的殿堂中,朱漆华表,巍峨宽敞,周围飘着云雾一样的染香,闻起来造价不菲,连地上的砖石看起来都价值连城,不像是寻常人能踏足的地方。
他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殿下?陛下?”
谢缘又摇头。
桑意绞尽脑汁:“老板?爷?军主?卿卿?”最后他连情哥哥都叫出来了,可是谢缘丝毫没有消气的意思。最后看他苦恼,又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谢缘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将灯盏拿在手中,冷静而深重地向他这里一瞥,又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该叫我——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