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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唐玄伊与秦卫羽已经来到了柳一才所在的房间。
沈念七也在,正专注检查着柳一才的伤势。
王君平在门口迎人,而柳一才也已经从噩梦中惊醒。他面色苍白地靠在床边,见唐玄伊来,几番想要下床行礼,但因着伤口的剧痛,龇牙咧嘴了一番,终是作罢。不过纵是如此,柳一才还是忍不住偶尔瞥一眼坐在身侧的沈念七,双眼发着光,像是要看出水儿一样。还刻意让出了伤口,似是想让念七多“看看”。
“沈博士,先出来一下。”
唐玄伊忽然开口,声音急冻三尺,冻结了整个房间。
沈念七一脸茫然地对唐玄伊眨眨眼,看了眼柳一才,便扔下纱布溜溜达达跟着唐玄伊出了房门。
“什么事,唐卿!”沈念七捋臂揎拳,准备迎接她唐卿的命令。
唐玄伊默默看着她,道:“沈博士可以去忙别的了。”
唐玄伊转身,欲推门回去了。
一阵冷风吹过,沈念七愣在了那里。
猛一晃神,念七突然回身握住了唐玄伊腰间的十三銙金,道:“诶,唐卿,等等!”
唐玄伊步子猛地一顿!
他稍垂眸,望向只差一步就会被拽断的金带十三銙,半晌,重新关上门,很安静地原路向后退了半步,侧眸望向沈念七。
“还有什么事,沈博士?”
沈念七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然后说道:“唐卿,我有些事要确认,可能要向你请几天假,出趟门。”
唐玄伊眉心微动,“出门,去哪儿?”他回过身。
“秘密。”沈念七用食指点了下自己的唇,闭眼摇摇头。
唐玄伊只冰冰冷冷地看着沈念七,见她眼神坚定,知多说无益。只得说道:“那么,快去快回。”
念七点点头,对着唐玄伊挥挥手,转身跑走了。
可人影刚入拐角,唐玄伊便迅速倾头对一旁守卫的大理寺护卫说道:“暗中保护沈博士。”
大理寺卫士即刻应声离开。
没一会儿,唐玄伊便回到了柳一才的房间。
“接下来我问的话,希望你如实回答,这样才能抓住伤你的人……明白吗?”唐玄伊凝视柳一才,眼神中滑动着一丝锐利。
唐玄伊说着,重新关上了大门,然后坐到柳一才的床畔。
一瞬间气氛的改变让柳一才不由的有些紧张,吞下唾液,点点头。
“只要是大理问的,鄙人必当知无不言。”
“那么,告诉我,你平时常去平康坊吗?”
“平康坊?”柳一才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鄙人虽然官运不济,但终究还是个读书人,在官运亨通前,如何要去那种地方呢,正所谓玩物丧志……”
站在一旁的王君平一见自家表弟又要开始信口开河,急忙低声说:“谁问你官运了,大理问的是平康坊,说正题!”
唐玄伊轻扬手打断王君平,“无妨,继续说,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一听有了撑腰的,柳一才兴致愈发浓郁了,方才的紧张也烟消云散,挪挪身子,说道:“那、那鄙人继续说了!有道是玩物丧志,所以鄙人从来就不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不过我倒是经常看到有当官儿的前往,甚至有的当官儿的在人家店里休息了还一个劲儿的往里钻。真是不怕那双倍的过夜钱呢,一点都不体谅陛下的禁奢令!”
“这么说,你还是去过平康坊,只是没进到苏二娘家里面了?”
柳一才声音一哽,轻咳两声说道:“鄙人只是帮着陛下监察这些官僚而已,万一以后鄙人也做了官,便省去了微服的麻烦……呵呵。”
王君平已经双手捂脸,只觉得从此再也没脸见人了。
唐玄伊倒是并没有表现出反感,保持着一贯的沉稳,继续引导道:“既然你经常去平康坊附近督查,那么不知可认识苏二娘家的哪位女子?”
柳一才神色突然变了下,口中嘟嘟囔囔,但又支支吾吾,待见王君平已经忍不住开始在唐玄伊背后对着他张牙舞爪后,柳一才这才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说道:“在平康坊……鄙人,鄙人就认识一个女的……”柳一才苦着脸说道,“是一个叫凤宛的女子。”
房中气氛微变。
“你与她有过过节?”唐玄伊再问。
柳一才扭了下脸,神情逐渐变得愤慨,忍不住脱口而出:“那是个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女人!”柳一才热血冲头,登时来了劲儿,索性盘起腿来说道:“大理您不知道,那个女人常年勾搭官员入坊,就算是清官她也会想办法将他们拉去享乐,对她慕名而来的官员一波一波,都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所以有那么一天,鄙人为了打探此女虚实,便也佯装恩客前往,谁料此女竟然如此势力,不仅不收我的钱,还傲慢地将钱扔鄙人身上,也就是因此才与她吵了几句。”
“今日杀你的人,你是否有怀疑的人选?”
柳一才整个脸都通红了,大喊道:“当然有!来杀鄙人的人,一定就是凤宛的那个姘头!一定是他!”
“姘头?”
“是,是的!大理!鄙人也是偶然发现的!”柳一才又将身子坐正,回忆道,“正如大理所言,那日鄙人与凤宛争吵之后没再惹事儿,可是鄙人回去后越想越气,所以就想偷偷找凤宛……”柳一才咳嗽了两下,声音放低了些许,“想着给她一点钱,让她配合鄙人演一场戏,让鄙人的面子找回来些……”一转,柳一才又恢复了音调说道,“就是在那之后的第二日,鄙人见凤宛出门,便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就想尾随她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商议此事,谁料竟让鄙人看到凤宛与情郎私会的场景!哼……真是不知廉耻,她竟与一个道士相好!那日他们发现鄙人了,所以鄙人什么也没谈成就匆匆跑回来了。这次一定就是那个姘头来杀人灭口!!一定是他!”柳一才思忖半晌,恍然,“对,对!”且见他攥紧双拳,咬牙切齿说道:“那个姘头是玄风观的道士,叫道宣!”
“道宣……”唐玄伊眸子倏然一眯。
门外穿了了一声响动,一名卫士入内。
“大理,方才收到了都察院的书信,送信人说这是您昨日送去那封有关苏二娘的信的回书。”
唐玄伊只手接过,顺势将信件打开,然后将里面折了两折的一张纸打开。
随着浏览书信的内容,唐玄伊的眉心愈发蹙紧,但随后又渐渐舒展。
“大理,都察院那边……”秦卫羽忍不住问道。
唐玄伊道:“是我让都察院的人再提审一次苏二娘,让她详细描述了去酒窖的‘道林’师父的身形相貌。结论是……”唐玄伊轻侧头看向众人,“六尺五寸。”
“六尺五寸?!”王君平愕然,“不是一个八岁孩童吗?怎、怎么会……”
沉默半晌的柳一才突然窜了起来,大喊道:“对,对!凤宛的那个姘头!那个道宣,也是六尺五寸左右!”
……
窗外已经渐入黄昏,早前的风沙逐渐平息。桃瓣落在玄风观的青砖上,终于止住了那无休止的飘摇。
一盏灯在玄风观的一间房中被点燃。
道宣伏在案上正迅速地书写什么,原本阳光俊俏的脸庞上不见半分血色,他呼吸有些急促,偶尔会用遮指的袖口擦拭下快要滴落下来的汗水。可尽管如此,他的眼神却是冷静的,冷静得似乎预见了所有他即将面对的命运。
待写完,道宣快速地将字条塞入信筒中,然后小心绑在信鸽的脚上。
他长吸一口气,急匆匆走出门,用力向天上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