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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执伞作飘零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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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店利润微薄,每次进货都要到几十里外的铃庄去,我一人赶着马车,来回要整整一天。那一日,铃庄酒馆里的老板调货迟了,我装上货回来,行到半路,就已经深夜了。”

    “我这人向来胆小,您知道的,我们这里位置偏僻,城外的官道上一入夜就黑灯瞎火,少有行人。我一个人驾车走着,只听到夜风呼啸和马嘶鸣的声音,害怕哪里有强人蹿出来,吓得浑身发抖。”

    “忽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周围太安静了——惊慌中,我四周看去,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到。我后来才反应过来,只有风声,马的喘息声停了。”

    “就在这时,车子颠簸着缓缓停下,我几乎魂不附体,死死捂着眼不敢往外看。出乎意料的是,却有明澄的光从我指间投射进来。我以为是到了,抬眼看去,是一片灯火璀然,于是我便毫无防备地下了车。”

    “然而,我顺着灯火往里面走,却一直没有找到熟悉的我家周围的那一片房屋。难道,是我误入了什么周围的村庄?我忽然恐慌起来,觉得不对,这一路走来,莫说夜晚的人声,竟是连蝉鸣都没有!”

    “死寂中,我拔腿就跑,想要回到车上,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我徒劳地跑出了很远,远得是先前的十几倍路,都没有看到我的那辆车!就在这时,忽然有了声音——是一阵渺渺的洞箫声,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格外恐怖。”

    “我再也忍受不住,失声惊骇地叫起来,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夜幕。我不知叫喊了多久,整个人都痉挛着软瘫在地,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声,他说,是你在这里叫喊的吗?”

    “我完全看不到他长什么样,只觉得声音冷冷的,一点波动也没有。我那时满心都是遇见人的喜悦,忙不迭地连连说是。然后他丢下一句,说我若是能在这里待到天亮,他就送我出去。”

    “我慌慌张张地跟在他后面,他手里提着一盏明灯,我凑得更近了些,然后,便看见了此生最可怕的景象!”

    店老板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了,眼珠外凸,神情甚是骇人。陆栖淮轻咳一声,他看过来,发觉这里还有几位听众,渐渐从癫狂中镇定下来,接着讲述下去。

    沈竹晞坐正了,静静听他说。

    那店主道:“我脚下被一块东西猛然一绊,我以为是块石头,捧起来一看,竟然是块头盖骨!不仅如此,我脚下深深浅浅、高低不平的路,居然是用一块一块的白骨累积成的!我惊叫出声,前面那人却只是平静地回过来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来自地狱里的修罗,让我觉得说不出的恐惧。”

    “后来我跟随他进了屋子,那间屋子地形最好,又是幢富丽堂皇的府邸,别的屋子之间也只剩断垣颓壁相连,站在那里,可以一览无余地一直看下去。我这才明白先前看到的灯光是什么,每一座房子里,都摆着几张案几,案几上疏疏地固定着几根蜡烛,虽然无风,火苗却诡异地动起来。”

    “那人带我到这里后,就倚着墙璧盘膝坐下,仿佛是在打坐。我无事可做,就盯着那蜡烛看,我觉得自己看了有一个多时辰,蜡烛竟还是那么长,没有燃掉一点。”

    “我定睛看了很久,突然看到蜡烛上空,青烟扭曲着蒸腾而起,袅袅中,不断浮现出歪斜的面孔来,有的只有鼻子,有的没有额头,有的只有半边脸,全都直直对着我!我连滚带爬地倒在那人脚边,抓住他衣角,求他就我一命。”

    “我为什么要救你?我听见那人如是说,吓得几乎全身都没有知觉了,瘫坐着看那些怪异的脸渐渐逼近。我还听见尖利的嘶吼声,吱吱呀呀的,像是夜飞的蝙蝠。”

    “最前面那张脸,只有一张嘴,他明明是透明的,我却看到血滴出出落了一地。我惊恐地双手乱挥向后退,一摸却是满手鲜血,后面的墙上也有许多张这样的脸!忽然,它猛地一口从我脖颈上咬下一块肉。”

    “我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双腿乱蹬,就听见那些透明的脸怪不停地尖声交谈,我惊恐地看着他们在我身上咬出满身伤痕,终于忍受不住,昏了过去。”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我睁眼的时候吓了一跳,那人就站在我面前,手指紧紧卡在我脖子上。”

    “我看清了他的脸,苍白得像鬼,一点人的暖气都没有。他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手指越收越紧,在窒息的前一刻,我大喊了一声,‘放过我吧!’”

    “没想到就是这一嗓子救了我的命。那人听到了,忽然整个人都愣住了,猛地松开我,向后跌坐在地上,渐渐把脸埋到双膝之间,不动了。我以为他还在想着怎么样折磨我,却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是他说的,他在说——”

    “‘放过,不放’。翻来覆去就是这两个词,状若疯癫。我想趁他不注意走到门外去逃走,却看见他又站起来,眼露凶光地盯着我,我大骇,在他手举起来将要落下的时候,又大喊了一声:‘放过我吧!’”

    “那人忽然呆住了,手就停在半空中不动了,良久,他忽然挥挥手,似乎是要放我走的意思。我不敢再多呆一刻,生怕他改变主意,踉跄地狂奔出来,跳上车走了。”

    店老板连续地讲了这么多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看着对面三人各异的面色,忙补充道:“这可不是我胡编乱造出来的,您们要信!”

    他勾住领口嗤啦一扯,崩裂的面料下面,露出一道一道触目惊心的渗血伤痕。老板苦笑道:“这些伤口三年来从来没有愈合,我也时常想起那一夜的噩梦,只能穿衣服把它们遮起来。”

    沈竹晞暗暗握紧了手指,三人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