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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熙妃虽然对这小狸奴有几分喜爱,但是远没到昏厥头脑的地步。
南阳郡主如今为了儿女伤神,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元光帝都亲自来示意熙妃,让她劝通南阳。
而南阳郡主今日来万安宫这么久,第一次露出笑脸便是因为这个小猫。
若能以一只猫换得几方的安好,熙妃自然乐意见得。
熙妃做如此想。
谁知,南阳郡主却并没领她这个情。
南阳郡主笑了笑。
她摸着小奶猫半立起来的小耳朵,温声道:“既是邦儿亲自为娘娘寻来的,我怎好夺人之美。”
“待日后湄儿醒来,若是有此爱好,我再来向娘娘取经。”南阳郡主几句不离女儿。
她没有注意到。
掌心里的小奶猫那本是熠熠发光的眸子,再听到她的话后瞬时暗淡了下去。
小奶猫落寞地舔着南阳郡主的掌心。
熙妃笑道:“那自然好,万安宫随时恭候郡主大驾。”
南阳郡主牵起嘴角,她将掌心里的猫重新放回地上,稍坐片刻后,便向熙妃告辞了。
顾湄依依不舍地跟着她到了万安宫门口。
好几次,顾湄都躺在地上卖萌撒泼求带回家,谁想南阳郡主一心牵挂着府上顾湄的病情,丝毫不为猫所动。
顾湄萎靡不振地在宫门口坐好。
直到南阳郡主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耷拉着大头,像个鹌鹑似的唉声叹气。
她是个不孝的孩子。
顾湄心想。
累及娘这样为自己难过,她还每天吃吃喝喝,居然还长到这么肥。
难怪老天惩罚她做了猫。
顾湄的尾巴晃了一下。
它像发狂了似的,疯一样刨起万安宫院子里的土。
无力感和愧疚感在这一刻彻底淹没了她。
顾湄甚至不敢想象。
当初她掉落荷花池里后,爹娘以及外公看到她的尸体……
是什么样子。
一定要找到那个凶手,不能让悲剧再次上演。
还有薛向陵说的她会得瘟疫的事情。
为什么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她呢?
是同一个人干的吗?
总不会都是薛瑶。
薛瑶的性子虽然跋扈了些,但是这时候的薛瑶一样还是个小丫头,才十二岁,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得瘟疫前,除了顾府,她还去过什么别的地方转悠吗?
顾湄眯起小猫眼儿。
因为时隔两年了,所以她努力地回忆着事情的经过。
毛茸茸的小尾巴也随着主人的心情,茫然地四处摇了摇。
“橘橘,你又调皮,当心喜鹊姑姑罚你!”
熙妃宫里的一个小宫女见院子里尘土飞扬,再扫一眼小猫那黄里透黑的爪子,顿时插起小腰恐吓道。
顾湄思考到一半被打断,不满地吐出了“略略略”的舌头。
它对着宫女扭扭屁股,三五下跑走了。
小宫女叫来喜鹊,喜鹊连着一窝宫人四处抓那上蹿下跳的猫。
其实是顾湄误会了。
熙妃性子好是出了名的,喜鹊即使抓到它,也不可能下什么狠手。
实在是看不去顾湄撒着那黑不溜秋的小爪子到处癫,这才搞出这么大阵仗。
过了约一盏茶时间,侍卫们才将小猫崽逮住。
谁也没想到,这猫看着挺肥,跑起来却像个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喜鹊拿着手帕帮它洗爪子,一边洗,一边吓它:“娘娘午睡了,你要是将娘娘吵醒,可有你好受。”
小奶猫正躺在地上遭受非人的折磨,它“嗷咪咪”地小声乱叫。
原先那位“告密”的小宫女跑了来:“喜鹊姑姑,燕王妃递了牌子进宫,估摸过一会儿便到咱们宫门口了。”
喜鹊的手一停。
小奶猫马上从她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它甩甩爪子上未干的水珠,滋溜一下从喜鹊的裙子底下跑走。
喜鹊懊恼道:“哎呀,娘娘睡前还特地嘱咐我,着我这时候叫醒她。燕王妃早先便递过牌子,被这胖猫一耽误,我给忙忘了。”
小宫女笑说:“姑姑每日操心繁多,忙忘了也是有的。燕王妃还得有一会儿来,姑姑赶快去叫娘娘罢。”
“那你看着这狸奴,别让它再捣乱。”
小宫女连声应了。
喜鹊赶忙去内殿唤熙妃。
四下不见猫影,小宫女探着头在周围找起来。
一扭头却发现,这可恶的小猫崽子,正躲在一棵树后面。
见小宫女望过来,它弓着背,连眼神都是虎视眈眈地。
小宫女捂着胸口:“……可吓死我了。”
既找到了猫,小宫女便接起喜鹊没忙完的工作,继续给顾湄擦爪爪。
顾湄吹胡子瞪眼也没能逃掉,只好随她。
就是爪子上那湿漉漉的感觉委实不大痛快。
喜鹊刚给熙妃梳妆好,燕王妃便踩着点儿到了。
这位燕王妃是熙妃的大儿媳妇。
皇长子赵堂成亲以后,开始出宫建府,他得封燕王。
赵堂与燕王妃成亲将近十载,燕王妃膝下育有一子两女,算是保全了她正室的福分。
“母妃近来睡得可香?”燕王妃亲自倒了盏茶,伺候熙妃喝了。
熙妃对这个儿媳尚算满意。
赵堂是皇长子,在皇子里乃头一个,所以燕王妃的出身不差,又有大家教养。
这些年,燕王夫妻相得,赵堂和熙妃也得了许多益处。
熙妃笑道:“让喜鹊她们几个伺候我就好,你也是做娘的人,何须这样亲力亲为。”
话虽如此说,熙妃心里却是极满意。
燕王妃知好歹,识分寸,哪怕育有嫡子,也没过分张扬,正是个再好不过的贤内助。
燕王妃福一福身说:“儿臣良久才进宫一趟,伺候母妃是应该的。”
“知道你是好孩子,”媳妇儿听话懂事,熙妃也要适时地夸赞几句,“就算是寿平几个,平日里都不如你贴心。”
燕王妃明白这是客气话,她脸畔微红,矜持一笑。
燕王妃好不容易进宫,娘俩自然要说些体己话。
过一时,喜鹊方抱了被洗完爪爪的顾湄进来。
熙妃如今是见人便夸赞这只猫,她指着那猫崽子道:“正好说到了,你瞧,便是它。也不知那促狭东西是从何处弄来的,捣蛋的性子倒是与他小时候如出一辙。”
“堂儿是自小乖觉,就是邦儿……”
“这是,九弟送来给母妃的猫吗?”燕王妃的视线黏在顾湄身上,她乍一开口,忽地打断了熙妃的话。
熙妃一愣,燕王妃极少这样不知礼,她道:“是。”
燕王妃拧起眉头,她细细端详起小猫崽的样子。
熙妃察觉出异状,她道:“怎么了?”
燕王妃收回目光,她的声音逐渐低弱下去:“这几日,淮阳侯丢了心爱的狸奴,正到处贴告示,满城风雨地找着。”
“儿臣出府时,正好在告示上瞧见了那猫的画像。”
燕王妃见熙妃多半已经猜到事情的结果,便更压低了语调,她道:“淮阳侯丢的那只,与母妃宫里的,隐约有几分相似。”
熙妃拧紧手帕,燕王妃说完话,嘴唇便像河蚌似的紧紧闭起来。
她给熙妃留足了充分的思考时间。
倒是喜鹊怀里的小猫崽。
听说“淮阳侯满城风雨地找它”时,它眸光一闪,扑腾着短小的四肢,眼睛水亮又湿润。
它悄悄地“喵”了一声。
燕王妃从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她说有几分相像的意思,那便是赵邦拿了淮阳侯的猫,来万安宫借花献佛。
有小八这个例子摆在前头,熙妃甚至没细想,便私下断定了这种可能性。
如今的处理方法很简单。
一是当做什么都不知,继续养着橘橘,这种方法有一个坏处——
日后淮阳侯若知道心爱的猫被兄弟捷足先登,那势必要与赵邦决裂。
二是,熙妃即刻将猫还回去。
三呢,则更简单了。
不露声色地悄悄将这猫除掉。
根本不给淮阳侯发现的机会。
日后即便他心生疑虑,死无对证,他也没什么好说。
燕王妃正是在准瞬间将这三种可能全都想到了,所以才不讲一句话。
谁也不知道熙妃现在究竟是如何想的。
顾湄没有燕王妃这样玲珑剔透的心思。
她睁大一双猫眼儿,小脑袋在熙妃和燕王妃的方向来回摆动。
熙妃拧完手帕,已做出了决断,她看眼小猫:“你出宫时,带上它一起。再着府上的人准备些赔礼,将猫一同还给淮阳侯。”
“只说邦儿不懂事,害他费心了。”
淮阳侯是帝王面前的新贵。
薛向陵又在早些年时当过赵邦的伴读。
为了一只猫与他撕破感情实在太不值当,这样的法子最是皆大欢喜。
燕王妃忙道:“是,儿臣明白。”
“邦儿闯出的祸,却让你这个长嫂来收拾残局,”燕王妃办事,熙妃还是放心地,她换喜鹊来重新给燕王妃换上一盏温茶,不忘宽慰道,“你辛苦了。”
“母妃这是说哪儿的话,”燕王妃弯起唇角一笑。
“王爷常说,他兄弟虽多,却只九弟这么一个嫡亲的。兄弟之间,同心同德本是应该,这也是儿臣的本分。”燕王妃温温文文地开口。
熙妃点头,心里更加熨帖:“堂儿能娶你做王妃,是他的福气。”
被燕王妃捅破了这张窗户纸后。
顾湄被一同进宫的王府小太监夹在了胳膊底下,终于辗转回到淮阳侯府。
薛向陵收到从燕王处发来的礼单,还有些愣怔。
燕王妃使人来赔礼时,他正在书房埋头画猫,
听说“十七”找到了,薛向陵尚未反应过来。
又听燕王府的下人说“王妃替九殿下致歉”,更是一头雾水。
不过这些,在这一时,倒无关紧要了。
对于薛向陵而言,目前顶顶重要的事情,是,洗澡。
不是他洗澡,而是给猫洗。
因为身在后宫里,顾湄的毛从里到外都沾上了一股香粉的味道。
有南阳郡主身上的,有熙妃身上的,有燕王妃身上的,甚至还有元光帝袖子上的龙涎香……
种种味道夹杂在一起,导致薛向陵抱起猫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着下人烧好水,又不知从哪儿鼓捣出一个小木盆来。
兑好了冷水与热水,薛向陵便撸起袖子,打算将猫下盆。
顾湄才回到淮阳侯府,脑子尚处在一种温情的环境里。
想到燕王妃说淮阳侯为她操了许多心。
顾湄正打算蹭蹭他的袖子,好生撒个娇。
扭头却见到薛向陵架起浴盆,一副要生吃猫的样子。
顾湄顿时一蹦三尺高:“喵喵喵!”
做什么啊你?
薛向陵道:“别乱跑,待会儿又滚得一身脏泥。”
“过来洗澡了,十七。”
薛向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