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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书房
“这么说,那两个孩子是被人下了一夜香丢进冷宫的?”洪德帝双眸微垂,神色中带着几分思虑。
林牧垂首,“是!微臣亲眼看着六殿下和九殿下将人送回萃玉宫的。不过……傅三姑娘像是受了伤,一路昏迷不醒。”
“哦?怎么会突然昏迷不醒?”洪德帝抬眸,“朕记得大宴时她还是好好的!”
“是,微臣急着回来复命,并未仔细查问。”林牧回答。
“有没有线索显示何人所为?”
“臣该死,并未发现任何证据。”
洪德帝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摆了摆手,淡声道,“吩咐下去,打开宫门,送百官及其家眷出宫!”
“是。”林牧应声起身告退,与进来复命的楼重碰了个照面,看到楼重灰白的脸色,不由一怔,“六殿下,您这……”话声一顿,知道自己越距了,便不再说话,行了礼,退了出去。
“六殿下请稍在此等,奴才这就去……”太监行礼,话还未说完,就听得洪德帝的声音从室内传出,“老六吗?让他进来。”
太监垂头,将佛尘收入胳膊内,“六殿下请。”
楼重走进房间,抱拳拱手,“儿臣见过父皇。”
“嗯。”洪德帝落座,并未抬头看他,“孩子无事?”
“有惊无险。”
“傅家那个三丫头是怎么回事?听说是你一路将她抱回萃玉宫的……”洪德帝翻着手中的奏折,状似无意的问了句,眸子微抬瞟了儿子一眼,只一眼,他的脸色瞬间变了,饱满的额头皱成了川字,立刻站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儿子面前,怒声道,“你这脸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苍白?是哪里受了伤?”说着,不等楼重开口说话,就猛地回头朝一旁伺候的太监杜成吼,“还不快传太医!”
“是,老奴这就去!”杜成看到六殿下的脸色也吃了一惊,忙退出房间,招了外间伺候的年轻太监,让他飞速请来太医为六殿下诊治。
“不用,死不了!”楼重撩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妖媚的五官燃着病态的白,十指纤长拎了茶壶倒满了一杯茶,端起一饮而尽,才毫不在意的说了句,“不过是刚才帮两个孩子逼毒时消耗内力过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说出的话虽在解释,态度却让洪德帝格外不爽,抬手就拍掉了儿子白皙如女人一般的手,“瞧你这副模样!以后若当了皇帝怎么办?”
“谁爱当谁当,儿子不稀罕!”楼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伸长胳膊,将长袖抚平,轻轻拉了盖住手背,“想来父皇已经命林牧打开宫门了,儿子要去送那丫头出宫,儿臣告退。”
话落,竟真的起身拂袍而去。
洪德帝瞠目,下一刻,一脚踹上儿子的屁股,楼重似脑后长了眼睛,身子如风,嗖一声躲开洪德帝的攻击,洪德帝一脚落空,身子往前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却在最后一刻借助楼重掷出的红绫站稳了脚步。
“父皇,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儿子现在可是内力消耗殆尽的人,你再这么折腾,小心我救不到你,跌个鼻青脸肿的上朝时可就不好看了!”
这混小子,猫哭耗子!什么事都是他起的头,到最后反倒是他的不是了!
真是跟他娘一样,吃定他了!
什么鼻青脸肿,有这么说自己亲爹的吗?什么消耗殆尽,若不是他自己巴巴的要救人,谁还能逼着他不成?!
洪德帝侧眸狠狠瞪着儿子,矍铄的双眸燃着簇簇怒火,“宫里有多少大内侍卫不能救人?你非要自己动手?!你知不知道你那些哥哥弟弟都在等着抓你的弱点?!那些外戚勾结势力恨不得你永远消失!你就一点……”
“停!”楼重缩手卷了红绫系于腰间,痞痞一笑,“那些人喜欢让他们去抢,只要别烦着儿臣,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想怎么闹怎么闹,都跟儿臣无关!”
“你个混小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蛋!别人巴不得的东西你弃如敝履!当皇帝有什么不好,权倾天下,凌驾于世人之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洪德帝着实气的不轻,一张脸涨的通红,连常用的朕字都忘记使用了,真的如一个父亲在教训儿子一般,大声喝骂着。
楼重突然收了笑,艳丽的眉目微微聚拢,蔷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墨黑的瞳眸带着望不到边的深邃幽暗,定定的看着洪德帝,看的洪德帝顿了声,止了骂,停了气,黑了脸,才噗嗤一下笑出声,“若当皇帝有这么大的权利和本事,当年皇上为什么没保住我娘?”
颜如玉,笑如画,声如罄,说出的话却让洪德帝的脸色瞬间苍白一片!
楼重说完,再不多言,抬脚就往门外走,快到门口时,洪德帝嘶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重儿,你……还在怨恨爹!”
不是疑问不是反问而是肯定。
楼重顿住脚步,回头,倾城的笑颜动人如景,唇角勾勒了优美的弧度,双眸中却无半点笑意,看着洪德帝摇头,“不怨不恨,那也是我娘的选择!不是吗?”
洪德帝一怔,双眸定在楼重脸上,好半响,轻笑出声,“你娘真狠的心,一点都不为我们着想。”双眸下意识去看系挂在楼重身上的赤练,入眼处却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红绫,脸色一变,疾步上前,抓住他腰间的红绫急问,“赤练呢?你娘送你的赤练呢?”
“送人了。”楼重笑了笑。
洪德帝恼怒的瞪了他一眼,“混小子,那是你娘留给咱们爷俩的,你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送给谁了?再要回来……”
“父皇敢要回来,儿臣就再一不踏入皇宫一步!”
“王八蛋!你敢威胁你老子!”洪德帝抬脚就要踹儿子,却瞧见儿子朝他挑了挑眉,一副我就威胁你了怎么着的模样,他更是气急,伸手在桌上胡乱抓了件东西就往儿子身上砸,等东西扔出去,才意识到是热茶壶,双眸不由瞪大,飞起一脚将茶壶踹到不远处的玻璃屏风上,只听霹雳乓啷一阵响动,屏风碎裂,茶壶中的热茶洒在地毯上,晕开一朵褐色的红花。
“父皇,你要谋杀亲儿啊!”楼重拍着胸脯喘了口气,苍白的面容更显白皙,洪德帝后怕的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不是要出去送客吗?还不滚!”
“是,儿臣告退。”楼重嬉笑着走出上书房,人一到外面,脸上的嬉笑立刻收起,眸色复杂的回头看了眼上书房三个字,抬脚离去。
室内,洪德帝看着儿子出了房门,脸上的表情瞬间收起,侧眸睨了眼碎裂的屏风,沉声道,“来人,将屋里收拾干净。”
说罢,抬脚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名如其室,是专供皇帝批阅奏折疲累时休息所用,洪德帝从不让人入内,就是打扫也只让杜成一人进来。
休息室北墙角放了一排书架,洪德帝毫不犹豫的走到墙边,伸手摁下隐藏在书堆中的开关,一道石门嘎然开启,他闪身进到里面,石门关闭。
里面是一个旋转似的楼梯,洪德帝一路往下,几十步后停在一道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门,爽朗的笑道,“屏儿,我回来了。”
正对门处,挂着一幅仕女图,图中的女子手持赤练红绫,一头乌发以火红绸带束绑,垂落胸前,漆黑如墨的瞳眸清灵透彻,一点朱砂红的额坠红如夏日。一身大红的骑马装,系出纤细的腰身,绣了凤凰于飞的披风裹住玲珑身段,靴子踏在草地上,一双灵眸直直看着前方,清晰雕琢的五官,清冷绝艳的相貌,却因红唇间一点笑意而染上暖色。
洪德帝贪婪的看着画中女子的笑颜,略显苍老的手抬起,缓缓朝画像伸去,眼看就要摸上女子的纤手,又猛的收回,喃喃道,“屏儿,儿子生气了,怎么办?他还在记恨你的死,嘴上说不怨不恨,实际上要把我恨死了!”
画中女子浅笑妍妍,却无声无息,洪德帝眉间跟着染上笑意,“你还笑!那个混小子怎么说都不听,提起皇位比要他的命还难受,你说,我们怎么会生了这样一个儿子?!”
他抬眸看向女子的双眸,清澈的眸子中似掠过心疼,洪德帝叹了口气,颤巍巍的探出手,抚摸着女子紧握赤练的柔荑,脸上含笑,“他说把你留给他的赤练送人了,你猜,会是个怎样的女子?这天下间有谁能配得上咱们如此优秀的儿子?”
女子眸间似滑过一抹得意,又有点好奇之色,洪德帝吃吃的笑了,“你也想知道……”
“皇上!皇上……容妃娘娘求见。”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杜成的声音,洪德帝皱了皱眉,看向女子时瞬间回复一脸笑意,“我去看看那个贱人想要做什么!明天再来看你。”
转身,朝门口走了几步,顿住,回首,“对了,还有件事忘记了告诉你,重儿今天消耗了大量的内力救了一个姑娘的侄子侄女,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猫腻,我回头让杜成派人去查查看。等查到赤练的新主人时,一起告诉你!晚安,吾爱。”
画中女子敛了笑意,眸子带着清冷,直视前方,洪德帝笑了笑,掩上门,走上楼梯,出去。
……
帝师府,后院
月上中天,清冷缥缈,寒风呼啸,卷起院中树枝擦擦作响。
傅老侯爷撵了伺候的丫头书童,将身着朝服的两个男人迎进屋内。
“下官等见过老侯爷!”
傅老弯腰将二人扶起,亲自动手倒了两杯茶,递到两人手中,“二位大人,何事需半夜造访帝师府?”
两人互视一眼,转头将空荡的室内扫了几遍,才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我等今日在含元殿瞧见了傅三姑娘一家!”
“傅云杉?”傅老蹙眉,看着说话的男人,“据闻康乐公主曾在她家生活过几载,想来是玉妃娘娘求情,皇上恩准去参加康乐公主的生辰,有何奇怪之处吗?”
另一个男人抹了抹额头,压低声音道,“傅三姑娘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她带去的一个小女娃!那小女娃的模样很像一个人!”
“像一个人?谁?”傅老反问。
适才出声的男人吞了吞口水,低声道,“三十五年前,忠勇楚侯府的大小姐楚栖云!”
“什么?楚栖云?!”傅老双眉隆起,他若没记错的话,傅明礼的妻子名字就叫楚栖云!
“有没有看错?”
两人同时摇头,“下官等看的一清二楚,那模样与当年的楚栖云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区别大概就是楚栖云当年已经六岁,而那个女娃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这世间居然有如此巧合之事?!傅明礼是大儿子的亲生子,她的妻子竟是三十五年前被皇帝法外开恩,发配流放的罪人!
“好,这事我知道了,今日天晚,此事让我想想,他日再做定夺。”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敛眉垂头,“是,下官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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