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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这三日空隙时间,傅云杉和楼重拜访了临镇的知县和临城的知府,许了银子买他们的新粮稻谷做稻种,将带来的银子拿出二十万换了稻种,拉回辽东府育秧苗,又采购了一些布料和日常用品,一起送回辽东。
辽东府,一片热闹景象。
没了瘟疫这个悬在百姓头上的断头铡,百姓对生活的积极性又高涨起来,每天热火朝天的忙着检修房屋,清理道路,不过几日的功夫,被大水淹没不成模样的辽东府城已渐显往日的风采。
一些大户人家藏了多年的好木料石头之类的东西或无偿或廉价拿出来修葺官府歪倒的房舍和衙门。
有力气的壮年男子不用招呼,看到哪里需要人帮忙就会上前。妇人和孩子则围着锅灶,顿顿做好了饭送到忙碌的人们面前,兄友弟恭,谦让互助,很是一片温馨景象!
李怀仁胸怀激荡,对着傅云杉和楼重几人又是深深几揖,“六皇子、九皇子和傅三姑娘大恩,李怀仁代辽东府十万百姓感激涕零!”
辽东府十万之众,如今只剩下十分之一的生源,李怀仁曾心疼的几日几夜睡不着觉,生怕一睡着剩下的这些人也消失不见,如今得楼重、卫九和傅云杉相助,救得这些人,他们犹若辽东府百姓的再生父母一般,他怎能不感激?!
“李大人多礼了。”楼重伸手虚扶一把,笑道,“你能在大灾到来时坚守在辽东,为辽东百姓遮风避雨亦是大功一件!”
“下官不敢居功。”李怀仁磕头,就着楼重的手势起了身,朝傅云杉和卫九点了点头。
一行人慢走在忙碌的街道上,不时伸手搭一把手,来往的行人都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傅云杉一脸的笑,看得出很是开心。只是,连日的忙碌让她看上去消瘦不少,原本就有些尖的下巴此刻瘦的如同瓜子一般,微微泛着白色的唇瓣,带着丝丝血丝的双眸,长长的睫毛欢快的眨着,荡起一波一波的潋滟。
楼重瞧着,纤长的手指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在快要触碰到傅云杉发顶的刹那,傅云杉蓦然回头,“六皇子以为呢?”
“嗯?”楼重一怔,瞧见众人盯着他的手,眼眸一闪,慢条斯理的摸上傅云杉的头,低沉的笑了一声,“傅姑娘辛苦了,瞧这发丝都有些微乱。”
做势顺了顺。
傅云杉黑眸微瞪了瞪,手下意识就要去拨开楼重的手,刚动了一动,就瞧见一旁正睁着眼看着他们二人的李氏父子和几个搬运木材的百姓,身子慢慢放松,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屈膝行礼道,“云杉失礼了。”
趁势绕开楼重的手。
常寺看的清楚,眉头立刻皱起,瞪着傅云杉哼了一声。
卫九的双眸掠过什么,微微垂了眸子,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摆出一贯的倨傲模样。
李氏父子虽莫名,却看出了这位傅姑娘与六皇子之间奇妙的关系,互相看了一眼,聪明的没有做声。
楼重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唇角勾了一个浮夸的笑,对李氏父子和围观的百姓道,“我看就算傅姑娘这会儿一身叫花子装扮,辽东的百姓还是会将你看成活菩萨的。”
“哈哈,就是!傅姑娘啥样都好看,就是活菩萨!”周围有百姓率先叫起来。
跟着是一片欢呼声……
李怀仁松了一口气,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傅云杉看了楼重一眼,没有出声,场面一时有些冷。
李素转了转眼珠,走到傅云杉身边,“傅姑娘,秧苗已经破土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生长情况?”
“好。”傅云杉朝李素点了点头,先往前走去,李素忙抬脚跟上,引着傅云杉往城外走。
楼重的凤眸微眯了眯,左手托着右手肘部,右手手指摩挲着弧度完美的下巴,做一副饶有兴趣样,看着前行的二人。
李怀仁心里暗骂儿子糊涂,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笑着指了前面的路,“听说长势喜人,等忙完城修差不多就能播种了!六皇子、九皇子可要一起去看看?”
“哦?那倒是稀罕……”说着,放了手,看了眼卫九,“老九,可要去看看?”
卫九不知在想什么,听到楼重的话,目光幽暗的看了眼身材颀长面相儒雅的李素,道,“自然要去看一看。”
楼重笑了,扬了扬袍子,“走。”
常寺跟在后面,气的鼻子都歪了,傅云杉她……居然当着自家爷的面就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勾勾搭搭的,真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
京城,某处
耶律漠一得到属下送来的消息,立刻站了起来,面露惊喜之色,“什么时候的事?”
黑衣人回禀,“半个时辰之前!”
“好!”耶律漠满脸兴奋,指了一旁站的人,“快,端木,将咱们先前部署好的事安排下去,你随我走一趟辽东府!”
端木迟疑,“主子,辽东府满是瘟疫,此刻去风险太大了!不如再等等看……”
耶律漠挥手,打断端木的话,“不能再等了,机会难得。我为辽东府一事布局多年,早先几次都遭少主驳回,此番他亲自前去,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咱们都要借机行事,为少主返回北凉打下坚实的人气基础!”
“可是……”端木还要说什么,耶律漠已吩咐黑衣人,“跟着少主,保护好他的安全!”
黑衣人应声,快要走出门时,耶律漠又唤住,“若遇见东方家的人,将消息传给少主身边那个叫青阁的姑娘,让她提醒少主避开东方家的人!”
“是。”黑衣人接话,出了门。
端木上前,“主子,您这么做,少主未必会领情!”他眉头紧蹙,一一分析,“少主先前拒绝您的主意正是为了傅家那个三姑娘,如今去辽东府为的也是那傅家三姑娘。从咱们得来的密报来看,染了瘟疫的是六皇子元煦,傅云杉毫发无伤,若少主知道主子明知道傅云杉未受伤害而不言说,还反过来利用他,他会听主子的吗?”
耶律漠身子一顿,看向端木,“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可你我潜伏天启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寻到了我北凉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又怎能坐视东方盛夺了驸马之位囊收北凉!少主若怪罪与我,大不了一死,至少我等还能搏一个忠君爱国之名!若真让那东方盛坐上了皇位,别说我等,就是少主也别想活下来!身后还会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你要让咱们远在家乡的亲人一辈子背着这个骂名吗?!”
“主子……”
各人觉得个人的想法是对的,却都说服不了对方,端木张了张嘴,终拱手应了,出去安排相关事宜。
耶律漠起身去了书房,打开八宝阁内的一处玄机,八宝阁退开,露出一个四方的箱子,耶律漠将箱子搬出来,取了钥匙打开,抚着里面一套北凉服饰,手微微有些颤抖。
“四十年了,我耶律漠终于快可以回家了!爹、娘,娘子,你们可还好?!”
良久,门外传来端木的回禀声,耶律漠爱惜的摸了摸衣服,将箱子重新上锁,隐藏于暗格中,走出书房。
“主子,已经安排得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就这两日,你找个时间去跟穆尔说一声,让他把要带走的东西都准备好,只捡些重要的带即可,其余的东西就不要带了!”耶律漠看上去很是高兴。
端木笑着应了,两人闲话了几句家乡的人和事,端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主子,那楚秋绫怎么办?自傅云杉去辽东后,她一直被关押在地牢,我们的人去了几拨都被人拦了回来,棘手的很。”
“将人叫回来,不用再去管那个女人!”耶律漠略一皱眉,摆了手,“傅云杉不回,她说什么都没人愿意听,就让她在里面呆着吧!等傅云杉回来,我们再做定夺!”
“是。”端木想了想,应道。
两人正聊着剩下的事如何处理,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主子,少爷来了。”
耶律漠与端木互视一眼,端木躬身,“穆尔少爷的生母是天启人,怕是为离开天启一事而来,属下先行告退,主子和少爷好好聊一聊。”
耶律漠点了头,才对外面的人说道,“让他进来吧。”
门外仆人应了是,不一会儿进来一袭织锦绣藤蔓的青衫男子,眉目淡雅,脸色略显病态,梨花白的唇瞧见负手而立的耶律漠,缓缓勾了个讥笑,“你果真不是天启人!”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耶律漠正然,闻言看了儿子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
青衫男子摇头,满眼嘲讽,“你那时候应该杀了我!”
耶律漠皱眉,“爹知道对你不起,但你也要认清现实,你是我北凉人,而不是天启……”
“我生在天启长在天启,我娘是天启人,我爹……”他扫了眼耶律漠,“也是天启人!我是不会跟你回北凉的!”
话落,扬声唤人,耶律漠拦住他,又气又不舍,“穆尔!爹这些年除了找少主殿下可曾害过人性命?”
“可曾害过人性命?”青衫男子清隽的眉宇间露出一抹浅到极致的笑,“辽东府决堤,十万百姓被大水淹没,只活下十分之一!六皇子身染瘟疫,皇帝气怒攻心,北凉国虎视眈眈,二皇子居心叵测,父亲大人,您这些年确实不曾……害过一条人命!您害的是我天启数万众百姓的性命!”
“穆尔!”耶律漠厉声,“我身为北凉人自是为自己的国家做事,二皇子也罢六皇子也好,都不过是我挑起天启内讧的棋子……”
“是。”青衫男子轻声一笑,声音薄凉,“先前你没找到北凉的少主殿下,对什么事都不是很上心,如今找到了,就把以前埋的棋子一颗一颗挖出来,让他们为你办事,为北凉国办事,以我天启皇朝十万百姓的命为跳板助他回北凉!我说的可对?父亲大人?”
“你……非要这么跟爹说话吗?”耶律漠叹了一口气。
青衫男子抬眸,淡漠且疏离的看着他,“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了若指掌,这……是最后一次!”
话落,扬声唤人,“来人,回去。”
耶律漠看着儿子远离,神色复杂,端木进来,倒了水给耶律漠,耶律漠朝他一笑,笑容有些勉强,“这孩子……可真像我年轻的时候!”
“少爷聪颖,谋算策划、揣摩人心都很厉害!”端木点头,随即有点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要是少爷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就好了。”
耶律漠闻言,跟着叹了一口气,朝端木摆了摆手,“既然他现在不愿回去就不回去吧,等过段时间,元煦死了,洪德帝自顾不暇的时候……”
他低声跟端木说了些什么,端木接连点头,主仆二人商量了很久才各自回房歇息了。
……
洪德帝的影卫先冬青和司命等人之前赶到辽东,瞧见六皇子毫发无伤的跟在傅云杉身边学插秧,齐齐松了口气,商量了歇息半日再回京复命。
两人刚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进去了,冬青和司命一前一后到了。
冬青甫进城,牵着马拉着大街上的人就问,“你有没有见过我家姑娘,她姓傅……”
被她拉住的青年先是一怔,接着笑道,“姑娘莫急,你找的可是傅姑娘?”
“是是是,就是她!我是她的丫头,你知道我家姑娘在哪?快带我去!”一听到傅姑娘三字,冬青连名字都忘记了问,就连连点头。
青年笑着指了城外,“傅姑娘这会儿正在插秧,看姑娘风尘仆仆的模样,不如先稍作歇息,晚一些时候……”他话未完,就瞧见眼前卷起一阵风沙,适才还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已成一个黑点,消失在人群中。
青年摇了摇头,朝府衙走去。
城外,阳光暖融,树叶与风合奏,发出哗啦啦的音乐声,几只小鸟在树叶中叽叽喳喳的叫着,冬青骑马飞奔而来,一眼就瞧见一袭翠色衣裤的傅云杉正弯着腰眉眼温柔的同一个小姑娘说着话,一旁,是撩了袍子塞到腰间,在跟一个中年男人学插秧的六皇子楼重!
冬青连日来的担心瞬间消散,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想哭,抬起手朝傅云杉和楼重的方向挥舞,“三姑娘,楼公子!”
声音有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和哽咽。
傅云杉与楼重同时抬头,看到冬青,傅云杉的眉眼微微弯了起来,如月牙一般,很是好看,脸上盈着满满的笑,抬手朝她示意,“冬青,这里……”
冬青满脸喜悦,一掌打在马鞍上,借势起身,如大鹏展翅一般飞落到傅云杉身边,傅云杉的脸色瞬间变了,“别,这里全是水,小心你的……”衣服!
话未完,身子已被冬青抱住,嚎啕起来。
惊起的泥水瞬间将周围的几个人全都照顾到了。
瞧着冬青半腿泥水和周围一群人身上的泥点,傅云杉无奈的抚了抚额,任怀里的姑娘抱着嚎了个过瘾。
好一会儿,冬青才稳住腔调,站好,上上下下的打量傅云杉,“三姑娘,你没事吧?”
“你瞧她哪里有事了?”常寺在一边撅嘴,“有事的是我们家爷好不好?”
冬青眉峰一冷,瞪了常寺一眼,常寺的话瞬间卡在喉咙,撇了撇嘴,低下头继续学着自家爷的模样去插秧。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冬青摇头,“是皇宫接到了李怀仁的八百里加急,公主得了消息来别院告诉了老爷和夫人,我放心不下姑娘,就跑来看看……”
傅云杉一惊,手里的秧苗掉了下来,“我爹娘知道了?那……”
“夫人当时就晕了过去,大公子像发了疯一样质问公主为什么之前不告诉他……大姑娘和四姑娘哭的……楚家老爷夫人和几位舅公舅夫人和楚家二姨都很担心姑娘……”冬青抽了一抽,“还好姑娘无事,否则……”
那个家真就要慌了……
傅云杉心里一揪,皇上知道了楼重染了瘟疫?!想到自己曾在洪德帝面前许下的诺言,傅云杉一阵恐惧,顾不得手上的泥水,抓着冬青的肩头就问,“皇上……皇上可曾下令对爹娘、外公外婆他们……”
冬青忙摇头,“没有没有,公主来咱们家报信定是得了皇上的口风,皇上若有意为难,肯定直接下旨了!”
傅云杉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那就好……”
一旁的李怀仁听到二人的对话,忙过来赔罪,“是下官的疏忽,前几日得了六皇子身染瘟疫的事,就写了奏折走了八百里加急,这两日忙碌灾后重建,竟把奏折的事给忘了,下官这就回去再写一封奏折,向皇上报平安!”
“李大人什么时候写的奏折,我和六哥竟然全都不知?”卫九皱眉瞥了眼李怀仁,眉眼间全是不悦。
楼重看了眼神色慌张惊恐的傅云杉,眉峰紧隆,薄唇抿紧,扫了眼李怀仁,就差直接开口指责他多是非了!
李怀仁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到六皇子与傅姑娘的暧昧关系,暗叫糟糕!自己真是糊涂了,六皇子身为皇子,傅姑娘以商为主,定是商贾出身,这样的家庭想嫁入皇室定是难上加难!
六皇子受宠,整个朝野都知道,他自是有所耳闻。
他那一封奏折虽是怕担责任,实际上却是把傅姑娘推上了风头浪尖上!
皇上怎会愿意善罢甘休?
听闻噩耗,还不把傅姑娘一家甚至九族都给灭了好给他儿子陪葬!
这么一通想下来,李怀仁再顾不得什么,撩了袍子就跪了下去,“下官知罪,六皇子、九皇子恕罪!傅姑娘恕罪……”
眼睛却看着傅云杉,满眼的愧疚。
傅姑娘这般为他辽东府的百姓,他竟为逃责,做下这样的错事,实在是……无脸面对!
楼重和卫九都不出声,目光齐溜的看向傅云杉,傅云杉扯了一个笑,有些僵硬,亲自扶了李怀仁起来,“李大人何错之有,都是为辽东百姓着想罢了。”
闻言,李怀仁在心里叹了一叹,深深作揖,“下官这就书写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回应天,另送信给傅姑娘的家人,一切安好。”
说完,转身离去。
傅云杉终究是介意的!
她想什么做什么,都会将涉及家人安全的隐患全部除去,李怀仁这一次不声不响真是将她吓了很大一跳!
幸好,皇上对她之前的话信了几分,又有公主的情面在,否则……
她简直不敢想若楼重真的不测,自己的爹娘、外公外婆、祖父祖母和一大家的人会遭遇什么……
想着,傅云杉颤抖的吐了口气。
“姑娘!”冬青上前扶住她,傅云杉朝她笑了笑,“我没事。”
冬青点了点头,“姑娘且放宽心,家里不会有事的。”
说完,脸色一肃,膝盖一软,往一旁的楼重面前跪去,她动作麻利,傅云杉几人都没能拦住,“楼公子恕罪。”
楼重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起来吧,你没做错什么,不用如此。”
“是。”冬青脸上忽地染上笑容,她先前一路上想的都是自家姑娘可千万别有事,真个儿是把楼重这个原来的主子抛到了九霄云外,确实有罪。
不过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下半身全是脏兮兮的泥水!
一圈人都忍俊不禁,大声笑出声,傅云杉更是瞧着冬青傻愣愣的模样吃吃笑起来。
“姐姐,种水稻就是要有水啊,傅姐姐刚才就提醒你了,是你自己没听到嘛。”傅云杉身后的小姑娘探出头,笑的尤为可爱。
冬青苦着脸,看着满脸笑容的众人,想了想,袖子一挽,学着楼重的模样拿了一把秧苗往水田里插起来,却几次都不成功。
傅云杉一阵好笑,拦了她,“瞧你眼圈都是黑青的,这一路定是没怎么睡好觉,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吧,这秧苗一天是插不完的。”
司命远远的瞧着傅云杉清瘦的身影和脸上的笑意,拧了多日的眉峰终于宽了下来,舔了舔干裂的唇瓣,青阁在后递过来一皮囊水,司命看了她一眼,接过喝了两口,声音嘶哑道,“回去。”
“门主……”青阁开口欲说什么,被司命冷眼瞪了回去。
跑了这么些天,一路上,门主连吃喝都不顾,若不是半道上马脱力累死,他们不得不步行寻了城镇买马,她得空买了水和干粮,门主怕是会滴水不进的追过来!
她知道,门主是怕傅云杉知道他擅自跑来看她,置她的家人于不顾会生他的气,可……
青阁心里又酸又疼,自家门主往日冷血无情,今日身份尊贵,什么时候需要这般低声下气!
等耶律漠等人追到辽东时,司命和青阁已往回赶了一半的路!
耶律漠又气又无奈,与端木在辽东府待了几日,看到辽东府的生机勃勃,只得重返应天!
接下来几日,傅云杉拿了银子请了临镇临城的百姓过来帮忙插秧,两千顷地不过几日就插播完成。
李素瞧着浅笑翩然的傅云杉,又是钦佩又是欢喜,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女子,玲珑聪慧不说还胆识过人,可惜出身商贾,否则定是京城名流争相求娶的闺门千金才是。
不过随即就想到,如果傅云杉是千金出身,怕也不会有这番成就,更得不了这样的名声!
李怀仁看到儿子的视线,轻咳了一声,语带警告道,“六皇子对傅姑娘格外重视,你平素多注意一些,别让北凉人再有机可乘!”
李素脸色一正,点了点头。
……
皇宫,上书房
“皇上,微臣近年来时有力不从心之感,恳请皇上允了臣请辞。”傅老侯爷微垂头,立在书案三米开外。
洪德帝忙从书案后走出,态度很是和煦,“老师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傅老侯爷张口想说什么,却忍不住咳嗽起来,先是强忍的闷咳,然后是胸腔都震动起来的大咳,到最后似要把肝肺都咳出来一般,洪德帝神色惶然,忙招了杜成去喊太医,还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好一会儿,傅老侯爷才缓过劲儿,接了洪德帝递过来的水,面显老态,朝洪德帝摇了摇头,“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洪德帝眸中飞快闪过什么,笑着道,“老师先休息一会儿,等太医来看看。”
老侯爷遵旨,两人一时无言。
待太医来了,请了脉,朝洪德帝摇了摇头,洪德帝摆手,太医退下,洪德帝起身朝傅老侯爷深深作了一揖,“这些年,辛苦老师了。”
“皇上折煞老臣了!”傅老侯爷忙起身拦住,喉间不自觉又咳了起来,咳着咳着张口吐了一口血。
洪德帝忙扶了他坐下,不舍道,“本还想跟老师再多学几年,可眼下老师的身子却有些吃不住,唉……”
“老臣纵是辞官在家,皇上想知道些什么,老臣还是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傅老侯爷立刻保证。
洪德帝脸上浮出一个笑,很是牵强的点了头,“既如此,老师安心回家休养吧。”
“老臣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傅老侯爷老脸激动,眸中有水光轻轻浮动。
洪德帝亲自将傅老侯爷送到了宫门,才依依不舍的转身。
回了上书房,杜成上了茶,洪德帝眼眸深沉,盯着案桌上的请辞奏折,“杜成,帝师府最近有何动静?”
“傅耿与靖安侯府接触甚密,傅二夫人每隔几日就会拜访靖安侯夫人,静安侯夫人去拜访了西北侯夫人几次,出来时脸色多不好。傅禺夫妇这几日频繁往别院去,次次返回神情都很悲伤。”杜成汇报着,突然多说了一句,“傅亘这两日去了趟傅南天的院子,回来就去了他亲生母亲被烧死的庄子,至今未归。”
洪德帝点了点头,略垂着头,额头挡住了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半响,开口道,“将朕玩腻了皇子争抢皇位的戏码,想立个储君玩玩的想法透露出去,看看他们家的动静。”
“皇上是想……”杜成瞬间明白,点头,“是。”
……
几日后,八百里加急奏折与影卫的消息同时送达洪德帝面前。
“这么说,真是那丫头找到了治瘟疫的办法救了重儿?”洪德帝面上虽有些怀疑,心里却是信了几分,毕竟那丫头当时坚信的神情连自己都说服了!她是有十足把握才敢去的!
影卫跪在下首,应,“是,卑职问了几个当地人都是同样的说法,他们还说傅云杉是活菩萨转世,不仅救了他们性命,还将摇钱树留给了他们!”
“摇钱树?”洪德帝与一旁的杜成面面相视,“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另一个影卫回道,“听辽东府的百姓疯传说辽东府一年可种三季稻谷,傅云杉又教了他们如何在水稻中套种鱼虾之类的东西,每一季他们都能赚许多银子!”
“哦?水稻中套种鱼虾?”洪德帝满脸好奇,问杜成,“鱼虾在水稻中能成活吗?”
杜成笑着摇头,“奴才可没下过一天田,皇上这话可问错人了。”
洪德帝大手一挥,“行了,你们先前歇息两天。杜成,将这消息透露给萃玉宫,免得那丫头日日来朕这里哭。顺便再将户部的那几个官员给朕叫来,朕倒要问问他们,坐着户部的官,可知道水稻中套种鱼虾的事!”
两个影卫互相看了看,又补充了一句,“并不只是鱼虾,还有诸如莲藕、大豆等作物。”
洪德帝眉头一挑,眼中有亮光一闪,朝二人摆了摆手,杜成笑着出门。
户部的官员这几日正为推四皇子上位还是二皇子上位而内斗,哪里顾得了旁的,更别说这些农业知识,一听皇上问起,个个惶恐的跪地请罪。
洪德帝自然一通大骂,将他们赶了出去。
众人出了门,纷纷抹汗,心里无一不想着,刚触了皇上眉头,这推人上位的事儿还是交给其他部吧,他们保命要紧!
傅明礼一家得了傅云杉平安无事的信儿,惶恐多日的心才算稍稍安定下来,傅思宗投入紧张的备考当中。
十月,辽东一片丰收景象!
不仅水稻大获丰收,就连套种的莲藕、鱼虾之类的也被闻名而来的客商抢购一空,而这些都是傅云杉起初许给百姓的,她将天地按人头分了,各家地里产出的东西卖的银子都归各家所有,她只要求一点,稻谷一定要种好。
百姓得了银子有了奔头,对她更是推崇,傅云杉这三个在辽东府俨然成了高于六皇子和九皇子两位皇子的存在!
闻听稻谷丰收,洪德帝一张圣旨将几人召回京城,傅云杉安排百姓让田地歇息几日便可排水再种下一季,百姓自是欢呼雀跃。
远近几个城镇得知辽东府的盛事,许多人家迁移过来,李怀仁忙的团团转,李素已与一月前前往应天参加今年的大考。
将稻谷一一装车,队伍比来时更为庞大,傅云杉与楼重、卫九等人踏上返京的路。
十一月中旬,大队人马到达应天,洪德帝迎在宫二门,见到楼重和傅云杉等人便哈哈大笑,对着文武百官毫不避讳,直赞傅云杉聪明有加,若为男儿身,可堪国之栋梁!
傅云杉谦恭行礼,待到朝殿时,将在辽东府所办之事一一到来,讲到辽东府天气适宜,可一年三季水稻,稻中套种各色动植物时,众官惊叹不已。
大皇子和二皇子却露出奇怪的神色,大皇子问道,“傅三姑娘所说……水稻中套种动物?动物不会吃水稻的根吗?”
大殿内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聚在傅云杉身上。
楼重眉头微蹙,看了眼二皇子,没有做声。
傅云杉垂眸答道,“水稻生长时会分泌这些动物需要的养分,动物借助……”看到大皇子有些茫然的表情,傅云杉干脆道,“人有人的生存规则,自然界有自然界的生存规则。他们互相依赖,井水不犯河水,自然能生存下去。”
大皇子的脸色瞬间通红,不着痕迹的瞪了眼傅云杉。
楼重松了口气。
洪德帝哈哈大笑,“好!说的好,人有人的生存规则,自然界有自然界的生存规则,互相依赖,井水不犯河水!哈哈……”洪德帝意味深长的看着傅云杉,“小丫头年纪虽小,见识却不凡!傅禺啊,你可真有一对好孙子孙女啊!”
“谢皇上夸奖!”傅禺满脸红光,看得出很是高兴。
洪德帝挥手,“着,傅云杉,聪慧伶俐,救百姓于水火,利社稷于粮食,特封为安宁县主,珍贵器皿一箱,绫罗绸缎百匹,金银各一万两!”
傅云杉一怔,安宁县主?
傅云杉抬眸扫了眼洪德帝,瞧见他眼底的笑意,略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个安宁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就好。
“杉儿,还不叩谢皇恩。”傅禺瞧见孙女有些呆滞的表情,忙开口提醒。
傅云杉朝他浅浅一笑,拎裙下跪,“傅云杉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德帝抚须而笑,“自今日起,皇家所有稻谷、反季节蔬菜皆有傅家承担!朕允傅家可担皇商之名!”
第一皇商!
皇上金口玉言所赐!
傅云杉心中一喜,再次跪地,语气中多了真诚,“傅云杉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你这丫头,朕就知道你刚才谢的不够真心。”洪德帝似毫不在意,接着道,“还有件喜事朕今日一并告诉了你!你的哥哥傅思宗前几日在殿试上拔得头筹,如今已是天启的金科状元!”
傅云杉满脸喜悦,扭头去看傅禺,傅禺含笑朝她点了点头,算是肯定皇上的话!
“不过……”洪德帝在上位叹了一口气,傅云杉脸上的笑一僵,目光看向龙椅。
“朕本有心在这大殿上赐下你哥哥和康乐的婚事,可惜,你哥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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