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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中央台的直播连开三天，顾夫人那边和两个儿女齐上阵, 偶尔还有顾上将出境, 四个人言传身教偏远地区来的孩子，可惜那孩子性格似乎已经定型, 顾上将这一家子做出的举动令人感动，却收效甚微。
观众对这个偏远地区的大儿子，已经不抱有觉得对方能改好的任何期待了。
另一边的顾优直播间, 已经成了黑子聚集地, 前所未有的黑人大军铺满屏面, 后来或许是中央台的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了, 指点了下两个小孩子，让稍大一些的男孩，过去主动接触顾优。
现在这个情况，公众对顾优意见太大了，虽然全部都是顾优自己作的, 可想到上头还有位大佬罩着顾优，中央台的工作人员就觉得头皮发凉, 只能尽力旁敲侧击的挽救一下顾优的形象。
反正顾优也收了钱, 也知道在镜头底下，发现小孩子主动接触自己，肯定不会对孩子怎么样的。
工作人员忐忑不已, 直播间的观众却是对接触顾优的男孩怒其不争。
【这孩子怎么傻乎乎的, 别去靠近坏人啊, 跟顾优那种人有什么好接触的, 唉！】
【孩子都单纯……据说在孤儿院待了好几年，估计没人真心待他们，现在顾优虽然碍于直播才给了他们吃的穿的，给他们书看，可在他们心里，这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这才想接近顾优。】
【这个节目设计的有毛病，感觉现在节目组，正在对两个小孩造成二次伤害。】
直播间里叭叭地刷屏。
现实中，杨绵还在研究自己的新刀，她五官灵敏，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却没有回头，直到十四岁的男孩站在她面前，她才放下刀，“有事?”
“顾……顾优姐姐，你为什么不送我们上学？”男孩脸上有点紧张，眼中写着害怕，却还是抖了抖唇，努力的说出这句话，“他们说，只有上学才可以有出路，我……我也想上学。”
男孩话一出口，中央台的工作人员愣住了，直播间的观众也愣住了。
工作人员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教男孩说过这句话，只让他去找顾优，拉着顾优给他们读书本，稍微营造一点气氛，给顾优那边回个暖，不然没办法跟上面的那位大佬交代。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个男孩……好像和刚被接过来的时候，表现的不太一样，可到底怎么个不一样法，工作人员一时也没能想明白。
这个时候，直播间关注已经跟着男孩的思路发散思维，开始心疼男孩，以及终于意识到男孩这个年纪是应该上学的……顾优只扔了一堆书过去，光看书有什么用？书里有老师吗？
由于顾家那边养着的顽劣大儿子从来不学无术，原本就是个辍学生，而顾优这边的两个小的，大家也就没意识到要送两个小的上学的问题，直到……小男孩自己提出。
“你很得意是不是？”就在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那本可能对男孩的话不做反应、甚至直接无视的杨绵，竟然一反常态的给了他回应。
只不过这话出现的格外突兀，让男孩惊住了，连抖唇都停住了。
他身体僵直着，看起来像是被杨绵质问的语气吓得，更加害怕了，“您说什……什么？”
“我说你，戏演得挺好，很惊讶我这么问？”杨绵静静地看着男孩，“你和你妹妹来的那天我就发现了，据新闻说你们经常要为生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工，或者跟院里组织出去卖点东西，可我没在你们手上，看到哪怕一处剥茧，你说奇不奇怪？最有意思的是，反倒是你们那个据说好吃懒做的大哥，我抽空去看了下，手心手背全是老茧，偶尔露出的臂肘，看起来瘦弱，可力道很大，一看就是常年锻炼手臂……或者直接就是做力气活的。”
“当然，不排除他经常跟混社会的人在一起，打架练出来的一身力气，所以话题再回到你和你妹妹身上，还记得第一眼看到我，你眼里有什么吗？你脸上的表情是惧怕、忐忑，眼里却写满了好奇，你妹妹年纪小些，更不会掩饰，天真无邪。你可能没见过生活在边境，真正被丢弃的孩子，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每时每刻都在担忧下一顿怎么解决，表情中只有麻木。没错，你演得很像，可你被保护得太好了，就比如你之前对我说想去上学这样的恶作剧，孤儿院的孩子，刚转移到优越的环境中，只会想要讨好这家的主人，是不会有发坏的心情的。所以一直以来，到底是谁在保护着你？你父母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所以……是你哥吗？”
杨绵说到这里，发现面前的男孩脸色变了，从一开始的害怕，变成了涨红，虽然他用力制止自己的情绪变化，可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还无法真正控制自己的内心表达。
“没有人保护我们！我们就是被抛弃的，我们是孤儿！”男孩好像被戳中了什么，生气的捏起拳头，低声嘶吼，“我们也没有哥哥，那是个坏人！”
“是啊，坏人会在吃饭的时候，给你们夹爱吃的东西，会习惯性地把你们护在马路内侧，并且这个奇怪的坏人，这个据说把弟妹扔在孤儿院许多年的哥哥，会在听到有人叫一声哥的时候，就马上条件反射地回头，你看，他是有多坏？让你拳头都在听到他名字后捏紧了？”
杨绵在收了中央台的钱后，就本着负责的态度，去看了另一边顾家的直播。
她太认得那种冷漠的眼神了，只有真正坚强独立的人，才会有内而外的冷漠，真正的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观众看的是大儿子的行为举止令人厌恶，可杨绵看到的却是他的小习惯……十几岁的人了，真正想演戏不难，人的行为是有可控性的，可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却会在不经意间展现出来。
大儿子跟顾家人吃饭时，筷子夹到肉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将筷子头往旁边一偏，这个动作非常细微，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或者说，就算有人发现了，也只会觉得……那个人吃饭的时候愣了下神而已，而不会认为他是想给别人夹肉。
因为先入为主的判断，让大家认为，大儿子就是一个坏蛋，他做什么都是坏的。
可他为什么只在夹到肉时偏筷子，夹菜时正常，他为什么走在马路，习惯性地在右侧留两个人的空位，都没人去关心，注意到那些异常。
“你想上学，我也认同你的说法，但你知道为什么要你们看这些书吗？”杨绵走到两个小孩的课桌旁边，拿起桌案上的一本故事集，伸手翻了翻。
男孩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的动作，捏着拳头沉默了下，“不是你在书店随便拿的吗。”
她挑书的时候，是带着两个小孩去的，也在直播间拍摄之中，所以很多观众也都看到了，她就是到了一个地方，就伸手拿两本，正好把中央台给她用于孩子买书的费用花光。
男孩看在眼里，他都十四岁了，看得懂杨绵那漫不经心的态度。
杨绵没回他，而是翻开手中的书，轻声说，“这本《故事汇》，前两个故事里，第一个母亲和孩子在星际孤岛流浪，她用所剩的精力，为孩子打造了一艘希望的船，你看过了？第二个是父爱如山，不多说，你看完也知道这是什么故事；这本《草堂游记》是古代的书，之所以传到现在，是因为其中作者对兄长的怀念和感恩，令人落泪，这书翻译的白话文，你也能看懂；还有这一本……没让你们上学，先让你们读这些书，是因为我觉得，做人先要懂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有人对你好，你要永远记得感恩。将心比心，没有谁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也没有任何无偿的付出，是一个人可以去心安理得接受的，你觉得呢？”
男孩站在原地，没说话，他微低着头，刘海搭在眼睛上，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杨绵把书放回桌上，无所谓道：“当然我说的这是我的猜测，或许真相并不是这样呢，而你哥那边被网友谩骂，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社会败类，走在路上都会被臭鸡蛋砸到，以后名声因为虐待弟妹，猫嫌狗厌，没有了前程，你也不会在乎。”
“哥哥怎么了？”七岁大的妹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有点怕杨绵，所以伸出小手抓着男孩的衣角，要跟男孩说悄悄话，却因为小孩子喜欢一字一顿地说清楚话，以至于声音努力减小、却还是每个字都很大声的问道：“为什么有人欺负他？”
女孩不高兴了，同样捏起小拳头，气鼓鼓跟男孩说悄悄话，“他最好了，我不许有人欺负他。你为什么不去救他？”
连个七八岁的孩子，都知道什么是好，什么人是想要去保护的。
男孩还是保持着原来的站立姿态，过了片刻他缓缓蹲下来，手指插进头发里，好长时间才吸了吸鼻子，再也没有刚才故意找茬的心情了，他抬起头，兔子一样红着眼问杨绵，“他们，都骂他什么了？”
直播间一阵安静，谁也想不到，反转来的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这一次，所有的黑子都哑口无言。
因为，顾优平时闷不吭声，跟个闷油瓶子一样，可她真想说起话来……也没有了别人发挥的余地，她的每句话，听起来毫无错处，也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