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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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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织田咲上一次生病, 还是篮球部暑期集训时的事。

    当时她坐在一堆运动饮料旁边,一心两用帮一军的孩子们算投篮个数, 数着数着整个世界就开始扭曲变形,篮球从两个变成四个、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

    据事后齐木楠雄描述, 当时她就像个被打漏了的沙袋、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要不是救苦救难的楠雄菩萨及时注意到, 大概免不了低烧中暑+头破血流的下场。

    作为炼狱舍孤女、织田家可靠的二家长,以及勤于锻炼的英雄志愿生, 织田咲基本上没有生过卧床静养级别的病——总之,感觉还挺新奇。

    整个人都晕乎乎、轻飘飘的,四肢发软,世界慢速天旋地转;恍惚间看见彩虹学弟们穿着和发色相同的鲸鱼骨束腰长裙, 按照高矮顺序排排站, 在天花板上跳国标恰恰华尔兹。

    比阿大矮了一个半头的奇怪少年突然出现,还是一袭裹身黑色长裙,仰着头用辣耳朵的声音娇叱一群男高中生‘你是肢体不协调的白痴吗?’‘背挺直!挺直!’……

    织田咲宛如参观选秀的皇帝, 抱着保温杯正襟危坐, 其实心里已经笑到拍大腿了。

    “织、织田作!织田作!”趴在床边的克己一脸糟糕地转头, “不妙了!阿咲姐竟然在笑!她、她她她是被烧坏了脑子吗?要不要立刻送去医院啊?”

    男人从盆里捞出湿毛巾, 拧干, 笨拙地敷在自家妹妹额头:“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话说这孩子竟然真的在笑……是梦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织田作, 织田作, ”床边的小公主拽了拽大家长的衣角, 担心道, “阿咲真的没事吗?她什么时候能好啊?我好担心。”

    织田作摸摸小公主的头发, 安抚道:“很快就会好了。咲乐不是把玛丽小姐借给阿咲了吗?让玛丽小姐陪着她,你先回房间吧。”

    虽然发烧不会传染,但还是以防万一。

    “可恶!阿咲到底怎么样了啊!”

    大病初愈的幸助被勒令带上口罩,试图从窄窄的门缝里打探的状况,“她直接晕过去了哎!要不是本大爷及时扶住她,可就变成大事件了!”

    优比较老神在在:“没关系啦,医生说只是受凉发烧而已。幸助你也稍微注意一点,要是你在这种关头感冒复发,那才是大事件呢。”

    幸助不满嘟哝:“喂喂喂!我才没有真嗣那么弱不禁风!织田作也真是的!”非得我带上口罩才能出门!

    身体最差、年纪最小的真嗣抱着一本画册站在旁边。男孩闻言抿了抿嘴唇,抓住衣服的下摆,隔着幸助同款口罩闷声道歉:“对不起……”

    优老成地‘唉’了一声,上前拉住小害羞的手:“幸助你啊,说话多少也用点心;真嗣他只会比你更担心阿咲姐。”

    ——小害羞从第一次见到织田咲起,就是二家长的忠实小跟班了。

    幸助挠了挠后脑勺:“我不是这个意思,就、就是……”

    三人身后的房门‘咔嚓’打开,大家长织田作端着水盆、手牵咲乐走了出来。克己抱着脑袋晃晃悠悠跟在后面:“果然还是煮点粥吧?冰箱里好像有速食鸡蛋粥?”

    “石田大叔已经在煮啦!”幸助拽住晃荡的克己,“阿咲姐怎么样?”

    “嗯……医生说,大概是本来就有点感冒,自己没注意到;然后今天受了惊吓……”是太宰的锅无疑了。织田作挨个揉孩子,“没有大碍,明早、也许今晚就好了。”

    “那明天的新年参拜……?”相对细心的优举手提问,“阿咲姐这个样子没法去吧?”总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那就只有取消计划了。

    大家长略微思索,迟疑道:“参拜的事,明天再说吧。”

    发烧卧床休养的时候,织田咲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梦,光怪陆离、五彩缤纷、毫无逻辑;还很难得地梦见了雄英保送考试时的场景。

    来自全国各地的三十多个有推荐资格的孩子,在宽阔的训练场内被老师们随机分组,用尽所学争夺四个进入精英级英雄学院的名额。

    织田咲不是帝光唯一一个获得推荐资格的国三生,但身边另一个参加保送考试的男生,在梦里却是脸孔模糊的模样。

    实战题目好像是非常保守的人质夺回战,织田咲所在一组十个人,惊喜抽中八个辅助;帝光魔王先是头疼了半小时,然后决定放辅助们自由活动。

    ——最终的结果是,织田咲带着唯一的攻击系硬杠劫匪组十一位师生,成功斩获‘劫匪全灭’、‘人质无伤’以及‘教师劫匪捕获’的终极成就。

    这一波头铁单杀,生生把她的排名从第九拽上第二。

    后来听说,面试部分有一位雄英老师给她打出了历史最低分,但最终没能影响帝光魔王一路高歌、气势凛凛踏进雄英保送门槛。

    面试时的织田咲其实状态非常差,一度濒临昏迷;在实战中断了两根肋骨的小姑娘硬撑着没吱声,直到回答完所有的问题,才一把扯住引导老师跪倒在地。

    梦中的织田咲恍惚看见,面试老师中好像有一个径直冲了过来,貌似是位中长发、黑衣的漂亮女教师。

    女教师干脆利落地横抱起昏迷的自己,拔高声音喊了几句话;意识模糊的国三考生只记得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织田咲缓慢地咳嗽两声,从冗长的梦境中逐渐清醒。目之所及是熟悉的二楼小卧室陈设,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清水,挤在旁边的还有家庭砂锅和勺子。

    翠眸女孩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单手掀开凉透的砂锅盖子——有虾仁和鱼肉松,看来是石田大叔做的病号特供海鲜粥了。

    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具体时间;床头蹲着一个小兔子夜灯,呆萌地抱着胡萝卜,照亮了床上的二家长和熊玩偶玛丽小姐。

    “哥,你在吗?”织田咲披上盖在被子上的呢子外套,试探性地轻声喊道。等了一会,确认门外没有回应,女孩拢紧外套从床上慢慢地爬了下来。

    二楼走廊的窗外已经是一片寒凉夜色,楼下暖黄的灯光在玄关处探头探脑。织田咲一手端着海鲜粥,反手关上门。

    孩子们大概全都睡下了,大卧室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隐约的呼吸声和碎言梦呓。

    得把新春参拜的和服拿出来熨……织田咲借着一楼的灯光踩进鞋里,空闲的一只手稍微撩起呢子的下摆,轻手轻脚走下楼梯。

    “刷拉——”

    恰在此时,餐厅本该锁上的玻璃门被从外部打开,带着浑身寒风凉意的男人大步走进空无一人的餐厅,抖抖索索地呼出一口冷气,才抬起眼来。

    织田咲在下到一半的楼梯上停住,转头,两人视线交汇。

    男人带着圆框眼镜,样貌是斯文有礼的俊秀类型,身量不算太高;随着抬眼仰头的动作,隐约可见嘴角黑色的小痣。

    “您好,”楼梯上的女孩收回往下踏的脚,站直身体,神情警惕,“餐厅已经歇业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您可以明天再来。”虽然明天是新春歇业第一天。

    按照横滨逻辑来思考……

    入室抢劫?还是收保护费?

    呵,有点意思。

    长相彬彬有礼的青年显露出困惑的模样,犹豫道:“你好,我叫坂口安吾,是织田作之助先生的朋友——是应邀而来,请问小姐你……?”

    不,我不信,这里可是横滨。

    织田咲不为所动地把托盘换了一边,空出揍人比较方便的常用手:就算你一副无公害普通青年的样子,肯定也……

    “安吾?你来的好早啊。”

    在厨房里试图给病号妹妹拌凉菜的织田作探出头,先跟门口的斯文青年打了个招呼,转眼又看见站在楼梯上的女孩,“阿咲,你醒了?”

    ……肯定也、肯定也就是个普通青年吧。

    织田咲把逐渐横滨化的自己捞回来,抱怨着继续伸腿下楼梯:“哥,你有没有照顾病人的常识?海鲜粥凉了很腥哎。”

    嘛,过了我的手就不能吃了。织田·厨房杀手·作老实挨怼:“石田大叔给你准备了海带丝,你把海鲜粥热一下吧?身体怎么样?还头疼吗?”

    “还行。”作为英雄志愿生,织田咲的身体素质还是十分过硬的,一觉睡醒退了烧,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女孩三两步走下楼梯,冲哥哥的客人点点头,转脸道,“夏目老师托我带了一瓶清酒,要不要喝?下酒菜呢?腌野姜是有的,鸡肉串怎么样?”刚好她也饿了。

    织田作:“哦,听起来……”不错。

    在思维方式超脱常人的两兄妹一拍即合前,普通青年坂口安吾出言婉拒:“下酒菜就不必了,织田妹妹不是还在生病吗?”让病人下厨于心难安啊。

    “没关系,都是简单菜色。”织田咲挥挥手,端着砂锅晃过。翠眸女孩冲哥哥的好友偏头一笑,“‘织田妹妹’什么的,听起来好奇怪——叫我咲或者阿咲就好。”

    昏暗灯光下,女孩姣好柔润的笑脸蝴蝶般翩跹而过,只有翠绿眼眸中的笑意长久留了下来;然而只消人一错眼,便轻盈地消融于无尽寒冷夜色。

    很久很久之后,坂口安吾依然记得,记得新年前夕的那个寒冷夜晚里,恬然安静的小餐厅,记得百无聊赖坐在身边等夜宵的好友,记得微甜的腌野姜和暖呼呼的清酒——

    记得女孩那双翠色的眼眸,和其中灿然如春色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