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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朱茂才的邻居,名叫王柱。
他爸就是最近在贺老太和朱大妞口中频频出现的王老头,也就是因为超生被罚了三千块钱的那位。
王柱就像这个年代的某些反面教材一样,越穷越生,越生越穷。
计划生育政策执行快十年了,王柱和他媳妇也生了十年,接连生了四个闺女,把家里罚得精光穷。
王老头今年都五十八岁,每年冬天还要和儿子一起去城里打工,为得就是给儿子凑罚款。
十年下来,家里一分钱都没有攒下,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家里的房子也是整个小清河村最破的。
偏偏一家人像是中了邪,拼死拼活也要生个儿子。
终于今年如了愿,王柱媳妇在去了半条命后,成功生了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
可把王柱父子高兴坏了,哪怕被罚了三千块钱,借了一屁股的债,他们也乐得天天合不拢嘴。
过去,王柱和朱茂才是难兄难弟,私下里关系还不错。
现在,王柱有了儿子,顿时觉得腰杆子挺了起来,看朱茂才就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是啊,我不准备生了。”
风澈说得那叫一个干脆利索,他扫了眼洋洋自得的王柱,眼角的余光又捕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唇角勾起一抹笑。
他忽的问了句,“王哥,你是不是不喜欢你家儿子?还是你儿子是你上辈子的仇人?”
“胡说,我怎么能不喜欢我儿子。”你可以侮辱王柱穷,但绝不能侮辱他对儿子的一片真心!
风澈挑眉,“那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这么喜欢你儿子,为什么还要把他生出来受穷?”
王柱:……
啥意思,这是拐着弯儿的骂我穷?
风澈继续道,“你看看我大姐夫,那才是真疼儿子。县里、镇上都有房,还有日进斗金的副食店,家里还有小洋楼和摩托车,我外甥一生下来就有这么多财产,多享福啊。”
风澈又斜睨了一眼王柱,不客气的说,“王哥你的儿子就惨了,要啥啥没有,就几间破瓦房和一屁股的债,啧啧,就这样,你还说喜欢儿子?”
王柱本能的想辩驳,可又说不出来。
因为风澈说的是实情,他家确实没有钱,还借了三千块钱的债。
以他们家每年三五百的收入,这笔债,不吃不喝也要还五六年。
可问题是,他们一家八、九口人,还要吃饭,孩子还要上学,这样一来,想要还完债,少说也要十来年。
到那时,儿子也要长起来了,又该考虑给儿子盖房子、娶媳妇。
现在不比过去,给点儿粮食、加点钱就能娶个媳妇回来。
什么三转一响,什么三十六个腿,没个万把块钱,根本想都不要想。
这样一来,结婚还得背债。
但结了婚就完事了吗?
想得美!
结了婚就该生孩子了。
万一儿子也一口气的生上三五个闺女,罚款都交不起啊。
不行、不行,不能再往下想了,越想越害怕!
王柱总觉得风澈这话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究竟哪儿有问题。
涨红着脸吭哧半天,王柱低吼一句,“你说的都是什么狗屁混账话?大家都想生儿子,难道大家都错了?”
风澈呲牙一笑,“大家都没有你这么穷啊。而且,谁说大家都这样了,人家城里人不就只生一个闺女嘛。”
“他们那是没办法,再说了,咱们农村能跟城里比吗?”
说到这里,王柱有词儿了,他语重心长的对风澈道:“茂才,不是哥说你,在咱们农村,没有儿子就是绝户,绝户是被人看不起的。村里有人欺负,你也没个帮手。有儿子就不一样了,有个壮大小伙子往你身后一站,别人都不敢惹你!”
“我倒觉得,只要自己有本事,没儿子也没人敢欺负。”
风澈傲然的回了一句。
王柱:这不废话嘛,可问题是,他们都是普通人啊,就是靠儿子支撑门面呢。
两个人谁也没说服谁,不欢而散。
但他们说的话却被传了出去。
村里人听说了,尤其是听了风澈的话,不禁有些傻眼:合着家里没钱,还不配生儿子了?!
不过想想也是,既然这么宝贝儿子,为啥还要生他出来受穷。
可问题是,整个小清河村也就一个刘长山啊。难道除了他,别人就不该生儿子吗。
刘长山听了这话,心里倒是很满意。
果然是自己的小舅子,说的这话,听着就让人舒坦。
他刘长山有能耐,给儿子整下了偌大一份家业,所以他才是最心疼儿子的人。
只可惜他天生精子弱,这辈子估计只有刘松一个孩子。
否则,他定要再生几个。
反正他有钱,也有挣钱的本事,有多少儿子也能养得起!
风澈说出了这番话,村里人再也没人当面挤兑他没儿子了,因为他们可不想被风澈指着鼻子说“你没钱,你生儿子就是坑他”的话。
贺老太绝望了,这都不行?
明明别人被人闲话两句,就会拼了命的生儿子,咋到了她家宝儿这儿就不成了?
老太太哭过,闹过,也装过病,可风澈和安妮该怎么伺候怎么伺候,该乖乖挨骂就乖乖挨骂,就是不松口。
老太太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儿媳把三个闺女当成宝贝,吃好吃的,穿新衣服,样样都比别的孩子好。
朱招娣,哦不,是朱明丽刚满六岁,就被风澈送去镇上读书。
朱明娇也被送去了镇上的幼儿园。
这年头,农村孩子哪有去幼儿园的啊,不都是大的带小的,放养一样的往外一撒,等到了上学的年纪才去上学嘛。
偏偏朱家的闺女比儿子还金贵,惹得村里的人议论纷纷。
风澈没有继续做木匠,而是开始往木雕方向发展。
朱大妞给他找的那位老师傅,是个传统老艺人,一手的木雕绝活。
只是解放后,华国崇尚节约简朴,老艺人也是个嗅觉敏锐的,不再雕刻,转而做起了木匠。
因为他成分还不错,木工手艺也好,被招到镇上的木器厂上班。
朱茂才最初也只是这位老艺人手下的学徒工,跟他一起学徒的还有好几个,并不是老艺人真正的弟子。
两三年就出了徒,也只是学到了木工和简单的雕花。
风澈不是原主,他出了徒,也没有断了跟老艺人的来往。
老艺人没儿没女,只一个老伴,两口子相依为命。
风澈就像老人的亲儿子一样,有事没事过去看看,逢年过节带着孩子去给老人送节礼。
老两口有个头疼脑热,风澈和安妮跑前跑后。
有次老艺人摔了腿,风澈两口子在医院照顾了半个月,不管是医生护士还是其他病人家属,都夸老艺人好福气,有这么孝顺的儿子儿媳。
人心都是肉长的,风澈这般赤城的对他,老艺人也想着怎么回报。
再加上风澈天赋好,老艺人终于在观察了风澈两年后,将他收入门下,开始手把手教他雕刻。
朱茂才的手艺本就不错,再加上风澈控制力高、神魂强大,学东西格外快,不到一年,就把老艺人的手艺学了个七七八八。
出师第一件作品,风澈试着雕了个马踏飞燕。
正好九一年那年是马年,省城有个商人本命年,听闻S省著名的木雕大师荀老的亲传弟子出师了,还雕了个有关马的作品,便从省城赶了来,看到那匹神俊的飞马,非常喜欢。
当下便开出了两万块钱的天价,买走了那件马踏飞燕。
直到那时,贺老太才知道,那个她眼里没用的老木匠,在省里竟然有那么大的名气,还有那么多人脉。
而风澈靠着荀老的关系,成为新时代的木雕大师。
一件作品就轻轻松松就能卖出上万、乃至十几万块钱。
贺老太又是骄傲,又是心酸,儿子这么能干,一年赚的钱比别人一辈子赚的都多。
关键他看着还不累,就是拿个刻刀侍弄上一两个月,就能赚来以万为单位计算的钱。
可他怎么就不想着给她生个孙子呢。
眼瞅着家里的房子盖成了三层小楼,比刘长山的二层小洋楼还要气派。
再提起小清河村的首富,村名们也会直接指向朱家。
朱家的三个闺女,更是被养得像城里的娇小姐,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哪里还有当年黄毛丫头的影子。
就是朱明娇,也没了幼时的自卑、敏感,小姑娘十分开朗、活泼,学习还好,上了小学后跳了一级,跟姐姐朱明丽一个班。
两个女儿,一个第一名、一个第二名,比班里所有的男孩子都出息。
最小的朱明芳也五岁了,小丫头从记事起就被父母娇养、被姐姐宠着,却没有宠成熊孩子,反倒乖萌可爱。
就是贺老太,对上小孙女那张跟儿子相似的小脸,也会忍不住露出笑脸。
家里事事顺遂,就差一个儿子了啊。
贺老太急得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嘴上起了一层的燎泡。
就在她恨不得以死相逼的时候,肚子许久没有动静的安小妮终于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