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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个声音,顾二娘暗道“糟糕”。
如虎眼里泛出怒气,小看卫安了,这么冷的天能在外面蹲那么久。
顾山和许氏微微一怔,认出那个从墙角拐出来的人不是卫安吗?
两家虽然撕破了脸,但顾山跟卫安爹确实有过命的交情。顾安帮助卫家,也不能否认有那么一点想把女儿嫁给卫安的想法,但后来自然没了。且正是二娘的婚事才促使顾山最终决定带着全家进京。
顾山有些疑惑,看卫安的样子,不太像高中了。这孩子眼底淤青,目光发沉,他素来是个心事重的人,不知道又在打算什么……可别是打到褚女婿身上……
一眨眼,顾山想了这么多。卫安从墙角走到众人面前的几步距离内,已经将众人表情收在眼底,惊奇、戒备还带着一点点害怕,呵呵,想不到他还有这么大的作用。
也是,光看看这华丽的马车,那穿狐裘的男人,就知道顾二娘攀上高枝——这是他蹲得快晕过去,看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曾经他看不上眼的人怎么能比他过的还好?!
那个男人肯定还不知道顾二娘的过往,要是他知道二娘喜欢他……哼,他是不会说的,当务之急,是搞到一笔银子。
他跟李氏都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转眼间,卫安已经到了众人面前,在众人的诧异中,出乎意料地先对顾山、许氏深深一拜:“小侄不知世伯居住在此,一直未曾上门拜访,他乡遇故人,小侄太高兴了!”
除了衣衫单薄,卫安的头发还是束的很整齐的,戴着一顶刚盔的罗玄帽,衣裳、鞋袜都算干净。他身量长,忽略这些,看起来很像一个暂时困难、但以后会发达的青年才俊。
卫安忽然这么说话,顾山揣不透他的来意了,褚女婿在旁边看着,只好上前轻轻一扶:“原来是你,家中可好?”
顾山想着赶快把褚女婿送走才是正事,对卫安道:“侄儿稍等。”
卫安岂会稍等?他心里盘算好了,总要跟顾二娘说一句话,让她明白自己的意思。故而看似不经意,却一步挡在顾山面前,冲顾二娘道:“二娘,好久不见,这位是?”
那人一直傻站在那儿,想来也只是一个有几个臭钱的酒囊饭袋。
卫安跟二娘说话,一双眼睛却上上下下打量褚直。只见他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里面穿着宝蓝色织金妆花蟒龙缎衣,腰系碧玉带,还垂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外面则披着值千金的狐裘,丰神俊秀,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本来他守在墙角,只看见了褚直的侧面和狐裘,这时跟褚直对上眼,不觉失神了,非但失神,还陡然生出一股自惭形秽之感。
顾二娘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物?不可能!对,一定不可能!毕竟她什么人都敢招惹。
“这是我相公。”二娘甜甜一笑,感觉牙都麻了,她还没这么叫过褚直呢。
褚直最厌恶谁一直盯着他脸看,看在二娘的面子上才忍了,听见二娘的话,嘴角上扬,冲卫安微微颔首,扶着二娘上车了。
卫安像被雷劈中了一样,这个男人真的是顾二娘的男人!顾二娘不但嫁出去了,还嫁得这么好!
“二娘……”
一半是无法控制的嫉恨,一半是有心而为,卫安脱口又叫了一声。
他眸子幽幽盯着二娘的背影,却在褚直回头的刹那,被吓住了一般懊悔地收回那抹焦灼、心痛。
他什么也没有说,却像什么都说了。
顾家人见二娘上车本来已经安心了,现在又被卫安把心给拎了起来。
顾山嘴动了动,想解释什么,可卫安什么也没说呀。这才是不怕他说什么,就怕他什么不说,褚女婿乱猜。
褚直回过头,奇怪地打量了卫安一眼,手用力在二娘背后一推,把她给推进去了。
接着自己也上去了,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坐着也居高临下地看着卫安。
“张大户?”
卫安惊觉自己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忙摇头:“我不是张大户,我姓卫,单名‘安’,字琼雪,世兄可以叫我琼雪。”卫心心里不免疑惑,他怎么会知道张大户?不过张大户能跟他比吗?
一般得知了对方的表字,理应报上自己的显示尊重。
卫安报上自己的‘字’,是说自己是个读书人,不是顾如虎这种武夫。他等着被此人高看一眼,却听褚直一声嗤笑:“那就是卫大户了?”
他记得那个疯狂追求二娘的人姓张,不过他也可能记错,总之什么狗屁青年才俊,他今天都得给他弄趴了。
刚才那一眼,别以为他没有看懂。
马车里,二娘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她都不知道褚直是怎么想到的。
一瞬间卫安还在奇怪这人怎么非要叫他大户,如虎上前挡住他:“好了,卫兄,天寒地冻的,到家里喝一杯,他们也得赶快回去了。”
顾山和许氏反应过来,也连忙劝卫安进屋暖和暖和。
可别让这厮搅合的褚女婿不高兴,褚女婿身子本来就不好,这几天又忙前忙后的帮他们安置屋子。
卫安还没达成目的,怎么肯走?不过他也架不住三个人拉扯,眼看就要被拉走了,褚直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扇子,趴在车窗上摇着说:“岳父、岳母等一下,我有几句话想问问这位卫大户。”
完了,卫安指不定会说出些什么。顾家人心想。
卫安认了“卫大户”这个称号,整了整被拉歪的衣裳:“兄台你想问什么?我跟二娘青梅竹马,她的事儿我都知道。”说着还斜了脸色发青的顾家人一眼。
褚直微微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问问卫大户跟牛儿的过往,青梅竹马的感情一定很好。”
卫安还没疯到搞砸将要到手的银子,见恐吓的差不多了,一拱手道:“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儿,多不胜数,要是世兄感兴趣,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详谈。”
褚直:“不多,也就几件。”
卫安见他执意要问,心想趁机再吓吓顾家也不错,笑道:“世兄请问。”
褚直道:“你跟牛儿青梅竹马,有没有送过她什么礼物?”
定情信物吗?有这会儿也不能说有,实际上根本没有。
卫安笑着摇了摇头:“我跟二娘感情深厚,何必在乎那些铜臭之物。”
褚直讶色难掩,扇子挡着嘴,拔高了嗓音:“一根发簪也没有吗?那你为她下过厨吗?”
卫安皱眉:“君子远庖厨,这些都是女人做的事。”
褚直嘘吁了一声:“那她生病的时候,你照顾过她吗?”
他好歹是个读书人,怎么能跑到顾二娘的房间里照顾她,卫安隐约感觉到不妙,但顾山夫妇都在旁边盯着,只好道:“没有。”
“也没有给她买过衣裳?她长得这么、这么……漂亮,你都视而不见?”
“也没有,那她打人的时候,你跟她一起过吗?”
避还避不及,他怎么会跟她一起。他竟然知道她会打人?
“你帮他们家种过地吗?”
“劈过柴吗?”
“放过牛……羊吗?”
“我岳丈乔迁新居,你是来送礼的?”
卫安囊中羞涩,哪是来送礼的,根本是想趁机敲诈一笔银子。
“那你到底做过什么?”
卫安茫然了,他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起来一件他为顾二娘做过的事情,而这上面的,顾二娘好像都替他做过。
他不能控制地生出了一抹愧疚之心。
“哎呀,卫大户……”褚直摇头轻笑,低着头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撕着扇子的边缘玩,“啧啧……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就这样你还千里迢迢追到燕京,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呀?”
卫安心底一震,抬眼看向褚直,见褚直垂着眼,那难堪和惊惧才有了一线喘息的机会,可就是这个时候,褚直忽然抬头粲然一笑:“偷偷告诉你哦。你没做过的,我都做过。还有一样东西,是你永远给不起的,那就是——三媒六聘!”
“琼雪,琼雪,乱琼碎玉,都是被人踩的,一踩就脏,不是什么好字啊……”
“回府——”
随着褚直这一声,车帘垂下,马车疾速远离。等卫安回过神时,路口已经空了。
卫安下意识地回身,顾家的大门“砰——”地一声紧紧合上了。
远去的马车里。
褚直:“呵呵呵,卫大户。”
说了这句就不说话了,靠在椅背上低着头撕着手里的扇子。
二娘笑笑:“谁没有几个青梅竹马?”
褚直:“我就没有。”
二娘心想你多着呢,府里的丫鬟不都是你的青梅吗?转移话题:“你刚说他那字不好,我还没问你呢,你有字吗?”
哼哼哼,这就是他的媳妇儿,连他的字都不知道。
褚直:“呵呵呵,卫大户。”
二娘推他一把:“你不是知道吗?就他疯狂的追求我,我都没答应的。”
褚直:“那个姓张,这个姓卫。”他还没老到记不住人名呢。
二娘:……
褚直:“呵呵呵,青年才俊、富得流油。”他还没用他的才、他的貌、他的银子打击那人呢,真想用银子砸死他!
二娘哑然失笑,见那把扇子快被他撕烂了,伸手拿了过来,合拢把他的下巴高高挑起。
“你刚才我说那么、那么漂亮,是真的?”
她离他一个呼吸的距离,呼出的热气扑在他脸上,漆黑的眼睛宝石一样,一道光从她眼里射出,他感觉直接刺中了他的心脏。就在这一刻,他看到她的嘴角、眼角、眉梢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梦幻一样,他面前出现了一大片荡漾着金光的海……
“漂亮……”真的漂亮。
两个字还没有说完,他的唇便被覆住了。
马车终于进了镇国公府,婆子、小厮们忙搬忙摆放脚踏,先出来的却是少奶奶,过了一会儿才见褚直捂着嘴下来了。
小厮婆子们不由奇怪,正巧褚直下到最后一阶,身子发虚一样脚一软,他忙放手稳住身子,结果嘴就露出来了。
有眼尖的婆子看见了,褚直的嘴跟肿了似的翘得老高。
三爷这是怎么回事?被马蜂蛰了?
二娘不想他力气如此不济,才亲了几下,路就走不好了,忙上前搀了他手,悄悄在他手心捏了两下,却被褚直狠狠瞪了一眼。
不提二娘跟褚直回了会春堂。等他们这一辆马车被拉到后面去了,又一辆轻便马车入府,有几个小厮迎了上去,下来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紫膛脸,中等身材,乃是府里的二等管家牛兴。
牛兴下了马车,先回了自己的住处,叫他媳妇过来,附耳低语一番。然后牛兴家的(牛兴家的就是秦冬儿喝酒那晚带头查夜的)趁夜就去了罗氏处。
【赠送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