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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以漾对于钟子逸翻来覆去掰扯春色满园这点事的行为十分叹为观止,瞧钟大少这幅架势,就好像刚刚催着苏以漾赶紧找下个戏班子踩点的人不是他一样。
“阿漾,听兄弟一句劝,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对于感情的需求更加强烈。”钟子逸往真皮沙发上一靠,拿出传销头子动员小傻子们入会的热情,激情澎湃地说,“秋天已经过去了一大半,马上冬天就要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苏以漾屈起食指轻扣桌面,皮笑肉不笑地说:“说人话。”
钟子逸微扬的狭长眼眸粹满了嬉皮笑脸,在涉及感情方面,他终于把身为宣传公司老总该有的口才发挥到了极致,俏皮话张嘴就来:“阿漾,相信前辈的经验,春天是个恋爱的季节,秋天不去追,冬天空后悔,春天徒伤悲......”
然后钟子逸语气一顿,完全无视苏以漾看傻子的眼神,归纳总结地说:“虽说世上漂亮姑娘千千万,可是小女神只有一个,时隔多年还能遇上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又刚好跟你志同道合爱好相似.....四舍五入都是比翼双飞了,还不下手,更待何时啊?”
“可以了啊,钟少,差不多的了。”苏以漾被钟子逸的失智发言彻底逗笑了,他扬起眉梢看着钟子逸,那双笑眼漫不经心地弯了起来,卧蚕浮起了好看的轮廓。
“知道你能说会道,但麻烦别把那些通稿语言放在我身上成么,我没有热度给你炒,也没有宣发费用给你结,有闲功夫想这些没边的事,不如想想咱们的项目怎么宣传吧,乖啊。”
被直截了当地泼了一头冷水,钟子逸的热情丝毫没有退却,反而越挫越勇起来:“合同都八字没一撇呢,我给你宣传什么去啊,徒手画大饼啊?”
苏以漾不置可否一点头,笑道:“我和顾南乔面都没见过几次,别说八字的一撇,笔都压根没拿起来呢,你不也画大饼画得挺开心的么?”
“那能一样吗.......你苏大少经手的项目从来就没断过,钱什么时候挣不到,可是对于感情问题,就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要是你争气点,我也犯不着跟着犯愁,偏偏你这么不给力,我可不就得多操点心了啊?”
钟子逸吹着青瓷茶杯中澄清的茶汤,氤氲热气衬托着他眼底不甚明显的调侃,“阿漾,说认真的,要是你改变主意又不好意思亲自开口,我替你去谈啊,好歹我也算是资方之一,别把我当个摆设嘛——只要你告诉我,打算让步到什么程度,保准替你圆满解决。”
苏以漾没有回答钟子逸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弹了弹烟灰,重新走到落地窗边。
顾南乔还在公司楼下,苏以漾望向窗外的时候,她拿着手机端详了好一会,像是在斟酌语言回复些什么。苏以漾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收到顾南乔的短信,可是他等了足有几分钟,才看见顾南乔有些烦躁地收起了手机,向前几步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
“怎么着,我的短信很难回复么?”
苏以漾心里这样想着,下意识就轻笑了声说了出来。
钟子逸听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的苦口婆心苏以漾听进去了没有:“阿漾,你说什么,给谁发短信了?”
苏以漾微微眯起眼,目光透过落地窗,停在顾南乔的身上:“没什么。”
见了苏以漾眼下的反应,钟子逸不再多问也知道他指的是谁了,不由得带着调侃意味地笑道:“瞧你这幅模样,就差收拾收拾直奔楼下了你......阿漾啊,真不是我说,舍不得人家就赶紧给个台阶嘛,小姑娘是需要哄的,你不提供机会,怎么进一步发展?”
苏以漾咬着烟屁股勾起唇角,没有回应些什么。
午后阳光带着特有的温暖质感倾泻而下,把周遭一切都镀上了暖黄色的柔和光晕,已经到了深秋,叶子渐渐开始泛黄,斑驳的树影随秋风四下晃动,时不时有灿金色的枯叶飘落,在人行道上堆叠。
楼下那个纤瘦的身影离得太远,很多细节看不真切,苏以漾隐约看见女孩子纤细的手指揉了揉眼睛,动作像极了在擦去隐约的泪花。
在暖洋洋的阳光照射之下,苏以漾的记忆像是超越时空,回到年少时的初夏。
记忆中少年宫被阳光填满的排练厅总是分外热闹,女孩子婉转动听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稚嫩,顺着半开着的窗户飘了出来,一直唱到苏以漾的心底。
那时候顾南乔比现在更瘦些,纤瘦柔韧的身段透着说不出的青春动人,目光里透出的自信与韧劲,倒像是这么多年都不曾变过似的。
而那些沉淀在苏以漾心底的往事,也已经不知不觉过了这么多年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以漾才轻笑一声,收回飘远的思绪。
他的声音低沉而好听,因为抽烟的缘故带着些许细微的沙哑,话语尾音纠缠在渐渐飘散的烟雾里,意外的有些缱绻温柔。
不过,他这句话的内容却是完全和温柔不沾边。
“没什么可让步的,谈生意刚好碰上算是缘分,不过有缘是一回事,究竟缘分有多深,就是另一回事了。眼下这种情况,我和顾南乔不会有更深的牵扯,要是因为收购春色满园影响了她的工作和前途,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等等,你先别扯那些,”钟子逸听着有点犯愁,还没等苏以漾说完就打断道,“除了生意合作,你俩的感情呢,好歹也算半个青梅竹马,你没点打算吗?”
“我提点过顾南乔几句,也给了她一些让步,已经算是没辜负当年那点情分了。”苏以漾转过头看着钟子逸,漫不经心地说,“多余的我给不了,而且说穿了,我和顾南乔压根没有那么深的情分,至于感情层面没必要去想了。”
苏以漾这番话说得干脆果断,态度表达得相当明显,没给钟子逸留一点余地。
以至于钟大少嘴唇上下碰了碰,原本想要再劝几句,愣是没说出什么来,憋了好半天才恨铁不成钢地感慨了一声。
“你说说你,阿漾......就你这觉悟,你不单身谁单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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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证明,苏大少是典型的嘴硬心软。
和自家发小散德行的时候,苏以漾把话说得不留任何情面,可是当钟子逸离开之后,苏以漾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才发现天道总轮回。
顾南乔默默擦眼角泪水的模样没来由地在他的脑海回映,一同被勾起的是那些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味的年少回忆,以至于苏大少看着映在办公桌上的阳光出神,分明这一切稀松平常,他的心底却控制不住的浮现出某些温暖的片段。
那是新广市的六月末,少年宫挨着儿童公园,附近来来往往的行人总是很多,而一旦静下来,就可以听到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作响,还有整树的蝉鸣声。
那些重复单一的音调聒噪而烦闷,尤其是被炙热的阳光灼烤之后,更是全方位地扰人清净,却莫名让人觉得,那就是夏天该有的样子。
入了盛夏,儿童公园的茉莉花都开了,远远一望就是成片的花海,粘稠的风把花香带得很远,空气里充斥着茉莉特有的淡淡香气,纠缠着鼻息没预兆地钻进鼻子里的时候,总能让苏以漾想到母亲纪箐沏的那壶茉莉香片。
当时孙箐坐在苏家别墅后院的摇椅上,她将古典美感发挥到了极致,穿着月白色暗纹改良旗袍,肩上披着织锦的暗红色刺绣披肩,柔顺的黑色长发未挽未束,款款垂在胸口,衬得纤细腰肢盈盈不堪握,活像是民国时期的大家小姐,眉眼中都透着端庄与柔媚。
沏茶的时候孙箐总是不紧不慢的,京剧演员常年练就出的身段功法让她习惯性地翘起兰花指,她纤细的手指轻扣着茶杯杯沿,加水时素白的瓷器衬托着指尖那抹蔻丹色,显得分外娇媚动人。
沸水把卷着的茶叶冲开,茶香很快四下溢散开来,混杂着茉莉沁人心脾的清淡幽香,在苏以漾鼻息间萦绕回转,连同孙箐温柔婉转的声线一起,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小漾,来,尝尝妈妈沏的茉莉香片。”
如果说阳光也是有味道的话,那在苏以漾的记忆里,一定是掺杂着茉莉香气的。
而后记忆跳转,苏以漾想起小升初考试结束那天,他照例去少年宫看戏曲班的训练,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拉上钟子逸一起,而是独自一人看完了顾南乔压腿练声,演出排练。那天正好赶上戏曲班的期末汇报表演,顾南乔唱的那出《贵妃醉酒》艳惊四座。
下课回家的路上,苏以漾把顾南乔拦了下来。
“那个,谢谢你。”
这几年顾南乔变化很大,以至于初次见面的时候,苏以漾都没有直接认出她来。
小时候顾南乔没有现在这么清冷傲气,更像是个精致的瓷娃娃,长睫毛大眼睛加上笑起来脸颊浮起来的小梨涡,像是童话中走出来的小公主,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出的甜美可人。
“什么?”
“没事,就是......想谢谢你。”
小公主被突如其来的阴郁少年吓了一跳,也没弄明白这句突然冒出来的谢谢是什么意思,可是苏以漾显然没有给顾南乔更多的反应时间。
他微微皱着眉头,把手中攥了许久的东西塞到顾南乔的手里,然后还没等她问些什么,就很快转身跑远来。
“喂......你等等......这是什么啊......”
顾南乔彻底被这位不速之客搞懵了,她打开了被捏得皱皱巴巴的纸袋子,里边是只剩下半袋的茶叶,还没有冲泡就能闻到淡淡茉莉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