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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日知跟在阎立本的后面,进了大门,他没敢再骑马,阎立本也没有骑马,是背着手慢慢走进去的,他便在后面跟着,这回倒是没有任何人拦他。
皇城里面的衙门是非常多的,工部属于尚书省的下属衙门,只占了其中很小的一小块地方,从外表上看很不起眼,让人有一种“唉,这就是工部吗?比礼部差远了!”的感觉。
不过,进了工部之后,里面的情况却和礼部完全不一样,礼部的人都是慢斯条理的,说话办事很讲究风度,一边办事,还一边喝茶,而工部的人都是风风火火的,没见到有人慢悠悠的喝茶,都在自己忙自己的事情。
李日知不用仔细了解这两个部门的区别,只一看官吏们的表现,就觉得礼部的官员太舒服了,怪不得大家做官都喜欢往礼部扎堆,和工部比起来,礼部就是养老的地方啊!
阎立本进了公事房,招手让李日知也进来,笑道:“老夫前段时间看过郑州那边送来的公文,上面提到了你的名字,崔东升和郑刚令都夸你会破案,而且精通刑律,这次你在华阴县的表现,可以证实,他们两位都没有太过吹嘘啊!”
他说的是没有太过吹嘘,其实还是认为崔东升和郑刚令夸张了,李日知如此年轻,就算是生而知之,也不至于有那么厉害的破案本事啊!
李日知也没辩解什么,没有红脸儿着急啥的,是不是吹嘘,以后如果有机会相处,那自然就知道了,如果以后没有机会相处,辩解也没有用!
阎立本又道:“现在你说说,你是怎么在华阴县抓住邓噩的?”
李日知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道:“学生原本并不是要去捉拿邓噩的,在此之前,学生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个人,学生是在刚刚到达华阴县时,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哭泣的老妇……”
他把在华阴县遇到的奇事,详细地说了一遍,他在描述事情的时候,没有加入个人感情,就是很平淡地把案件的经过说了出来,至于破案过程当中的机智,惊险,等等,他并没有加进去,总之他的描述是很枯燥的,毫无波澜曲折。
对于不懂破案的人来讲,这样听着不够热闹,太没意思,还不如去赶庙会,在庙会上不花钱白蹭书听,都比李日知讲的有意思。
但对于懂得破案的人来讲,李日知这么描述就太符合他们的习惯了,只有如此不加个人感情的描述,才能让他们判断出案子里的蹊跷之处,否则如果满嘴都是我认为,我觉得,如何如何的,那这案子也没法破了。
阎立本听完之后,沉默半晌,这才道:“虽然你是无意当中抓住的邓噩,但郑长社也依然应该感谢你,还有你的伙伴们的。”
李日知有心把行卷投到阎立本这里,但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自己应把握住才对,正要张口之时,忽然外面有人来报,说长安县的县令到了。
阎立本忙道:“快快有请!”他又对李日知道:“彭县令来了,老夫有事情要和他谈,你且稍坐,嗯,老夫也可以介绍你认识一下彭县令。”
说话间,一个穿着浅绯色官服的官员走了进来,这官员大概四十八九,马上就要到五十岁的样子,留着漂亮的长胡子,相貌堂堂,很有老帅哥的风范,迈着四方步就走了进来,见到阎立本后,拱手行礼。
这个老帅哥便是长安县的县令彭季,可不要小看他只是一个县令,长安县是京县,京县的县令品阶可是正五品上,可不是七品县令,如果不在京中为官,外放到地方上,那立即就是一个上州别驾,甚至可以成为下州刺史,如果下州的位置不太好,人家还不愿意去呢!
彭季很讲究仪表,在公事房里给阎立本行了礼之后,咳嗽一声,坐到了一只木墩上,说道:“下官此次前来,是要向阎尚书请教,清水河那边的河堤该如何修整?毕竟那边有几千亩上好的田地呢!”
长安周围有数条主要河流,清水河是大河的一条支流,专门用来灌溉农田,只不过那里的不少农田是寺产,也就是属于寺庙或者道观的田地。
彭季挺不愿意修的,他认为田地既然是属于和尚道士的,那就应该由和尚道士花钱修,而不是由长安县出钱给他们修,因为这个事情,他和阎立本说了两次,这都是第三次了,谁也没有说服谁。
阎立本呵呵两声,摸着胡子,说道:“彭县令的意思,老夫明白,但你要知道,如果你要那些和尚和道士出钱,他们一定肯出的,毕竟那里以他们的田地为多,但他们出钱修的河堤,肯定只够灌溉他们自己田地所需,多一文钱,他们也不会出的!”
李日知在旁听着连连点头,对啊,无论是谁家修河堤,或者水渠什么的,当然都是为了自己用着方便,不可能自己花钱,去给别人家修河堤或者水渠啊!
阎立本又道:“可我们做为朝廷的官员,修河堤这种事情,不可能只想修那么一小段,整条清水河的河堤都要在规划之内,不能因为那一小段河堤,改变整个修堤计划的!”
李日知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隐隐能猜到,可能是和尚道士们找了彭季,说他们出钱修那一段河堤,而这段河堤有可能要改道,或者如何,彭季觉得既然和尚道士们肯出钱,那就照着他们的意思修呗,但这和阎立本的整体计划有冲突,所以两个开始打嘴架了!
彭季却道:“阎尚书,下官也是为了给朝廷省钱,省下来的钱办点儿什么事不好,难得那些和尚道士肯出钱,这不是好事儿么,下官可真的是好心啊!”
阎立本笑道:“有时候,好心是会办坏事的,你是长安县的县令,所以你只管长安县境内的事就好了,可老夫是大唐的工部尚书,远的不说,就单单说这长安城外,你把长安县那段河堤修好了,按着你的说法你给朝廷省钱了,还方便了和尚道士,那你有没有想过,河流改道,影响了下游万年县田地的灌溉,那万年县的人不得找你拼命啊!”
阎立本说的话,已经挺不客气了,批评彭季只顾着自己的辖区,不顾大局,但因为他是笑着说出来的,所以态度上是不激烈的,也听不出是在批评,还是很照顾彭季的面子的。
彭季一听这话,就明白肯定是万年县的人也来找过阎立本了,坚决反对修改原本的修堤计划,万年县和长安县向来不对付,两个同城京县的县令平常见面也挺不对付,顶多也就能维持一下表面上的和气吧!
彭季知道事不可为,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他便转头看向了李日知,见李日知穿着华丽,明显是一个富家公子,又是在屋子里面有个座儿的,当然,李日知的座儿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四方胡凳,还是矮脚的那种!
彭季指着李日知道:“这位小郎君是谁家的子弟?”
李日知连忙起身,冲着彭季拱手行礼,道:“学生李日知,荥阳人士,是本次进京赶考的学生,今日有幸见到彭县令,学生欣喜之极。”
彭季笑道:“本官又不是美貌女子,你见到本官,有什么好欣喜的!”
这话一说,连阎立本都乐了。彭季又道:“荥阳的县令本官知道,名叫郑刚令,是吧?他和我是同一年考中的,只不过本官考的是进士,他好象是明经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挺有优越感的,中进士的人可以留在长安,当京县的县令,而只考中明经的郑刚令,就只能去荥阳当一个县令了,从仕途上来讲,彭季可比郑刚令强多了。
李日知道:“彭县令所说的郑刚令,是学生的舅舅,原来彭县令和学生的舅舅是同一年考中的啊,那学生该叫您一声彭世伯了!”
彭季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日知,道:“原来你是郑刚令的外甥啊,如此说来,此次你进京,是要向阎尚书投行卷了?”他的态度立即就亲热了三分。
实际上,彭季虽然和郑刚令是同一年考中的,但两人不同科,并不熟悉,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不过,好歹也算是认识一场嘛,所以对于李日知,彭季还算是能表现出一点热情的。
阎立本却是善良老者了,他摸着胡子笑道:“李日知不要往老夫这里投行卷……”
李日知一听这话,心中不免一沉,阎翁竟然不要自己的行卷,刚才自己还真想着要向他投行卷呢,如果不是彭季进来打断了他的思路,估计这时候已经把投行卷的话说出来了。
阎立本接着说道:“李日知是个有本事的少年郎,老夫为国举才,自然不会落于人后,所以即使李日知不向老夫投行卷,老夫也会为他扬名,而李日知你现在要做的事是,如何在宫中扬名,你既可以和童贵奴相识,那不妨把诗作交给他,让他找机会呈给天子观赏,把名声传进天子的耳中,这才是真正的投行卷啊!”
李日知瞬间大喜,原来阎翁是这个意思,刚才差点儿错怪了阎翁,他连忙起身,对阎立本再三感谢!
彭季又哦了声,这次他再看向李日知,眼神可不是只亲热三分了,足足有九分半,相当地热情了!
彭季说道:“李贤侄,你认得童副总管?”
李日知可不知童贵奴是什么身份,他摇头道:“回彭世伯的话,小侄不认得童副总管,嗯,现在还没有认识,小侄有封书信,是要交给他的!”
彭季笑了,道:“想不到,李贤侄不简单啊,竟然还认识宫里的执事,那童副总管是武皇后的心腹,如果他要是肯把你的诗文呈上去,那不光是天子,就连皇后也会知道你的名字,今科进士,你想不中都难啊,谁让你投行卷投到了天子的案上呢!”
李日知心中微奇,看来童贵奴虽然是一个宦官,但名声应该是极好的,不但阎翁不反感这个宦官,而彭季更是半点嫌弃的表情都没有,这本身就说明童贵奴名声不错。
李日知道:“小侄在诗文方面,不是特别擅长,在家乡求学时,专精刑律,在破案方面,小侄还算是有两下子小小的手段。”他故意说得不那么谦虚,以便使得彭季追问他。
果然,彭季又哦了声,笑道:“你,会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