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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电车厂值夜班的两个工人拿着手电筒在巡查时发现后院的仓库中有亮光,于是两人握紧手里的棍子,悄悄地走了过去。仓库的大门是很粗的铁栅栏门,栅栏的缝隙很小,连一条小狗都钻不过去。两人透过栅栏门往里面看去。
在手电筒的照耀下,两人看到仓库的空地上,站着一个旗人装束的红衣小女孩。小女孩脸色惨白,嘴上都是鲜血,看到两人后她面目狰狞地冲着他们大笑。
看到这一幕,两个工人吓得魂飞魄散,大喊着“啊——鬼,鬼啊!”,踉跄着冲出了仓库大门,不过却看到了更恐怖的一幕:红衣小女孩在空中飘着,阴恻恻地喊道“冤哪……”
两名工人吓得撒腿再跑,一抬眼,却发现红衣小女孩又出现在他俩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们。在红衣女孩冰冷的目光中,两人吓得昏了过去。
郝平川带着一队人,急匆匆地赶到电车厂。
电车厂的大火刚刚被扑灭,现场一片狼藉,全被破坏了。
见状,郝平川立刻指挥公安人员在仓库起火点附近拉起了警戒线。
电车厂的周厂长看着眼前的惨状,一边哭一边向郝平川介绍情况:“完了完了,一百多间房子,几十辆电车……全完了。这可怎么得了啊!”
郝平川皱着眉头问道:“昨天晚上谁值班?”
周厂长抽了抽鼻子,唉声叹气道:“值班的一共四个人,前面两个后面两个。都在值班室等候处理呢。”
闻言,郝平川立刻安排齐拉拉等人勘查现场。他跟厂长来到了值班室,准备了解情况。这时,齐拉拉跑来报告:“首长来了!”
听到首长也到了现场,郝平川和齐拉拉赶紧跑到大门口准备迎接。远远地看到一纵车队,郝平川立刻大喊:“敬礼!”
现场的警卫随着口令齐刷刷地立正敬礼。
公安局会议室内,罗勇一脸阴云地坐在办公桌的一头,站在他两侧的是郝平川和白玲等人。
罗勇一脸严肃:“首长说了,一群官僚主义者!火着了车烧了天亮了,问谁谁不知道。出了事故国民党上海市市长吴铁城都会亲自去现场,难道我们还不如国民党吗?首长专门作了指示:‘今后北平发生重大事故,公安局局长、处长以上的干部都要到现场调查情况、处理问题。’”
罗勇用眼睛扫了扫众人,说道:“首长说了限期破案,我可是和领导拍了胸脯。十天,破不了案,我回家种白薯去。你们折腾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要说的吗?”
郝平川挠了挠头,犹疑着说道:“我们询问了电车厂当晚的值班员,在后院巡逻的两个值班员声称看到了女鬼。”
罗勇当即嗤笑一声:“哈,还真有个花样啊。鬼,哪儿来的鬼?就是那个什么贝子家丢了的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白玲在一旁赶紧说道:“那惠兰。大家都叫她兰格格。”
罗勇轻哼一声,冷冷地说道:“她的尸体从电车厂的后院挖出来了。所以,就闹了鬼了?同志们,我们是共产党员,是唯物主义者,绝不能相信这些怪力乱神!”
郝平川在一旁嗫嚅道:“但是……电车厂的员工很多人都相信,说是兰格格因为被动了坟,在阴间就像是被拆了房子,所以出来放火报复……”
“荒唐透顶!”罗勇一拍桌子,“什么闹鬼,闹什么鬼,闹的是人。电车厂的人信,你们是不是也跟着信,啊?!说说你们的勘查结果!”
白玲冷静地说:“现场发现了三处燃点,都在靠近西北方向的那几间厂房,那里的水泥地面上有一处浴盆大小的黑色焦块,地面都烧得裂开了,与别处的地面明显不同。那三处都是用于存放润滑油、回丝、木料等易燃杂物的地方,火一燃起,立即形成巨大的火源,昨天晚上正刮大风,所以火势迅速蔓延至别处,最终酿成特大火灾。鉴于这三点情况,初步可以认定这是一起有预谋、有具体准备的纵火案件。”
郝平川看着脸色不好的罗勇,似乎想挽回自己的形象。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对电车厂进行了一次大排查。电车厂的人员结构非常复杂,该厂解放前参加敌特组织以及政治上不清白的分子共有二十一人,其中有十三人加入过国民党,三人参加过国民党中统特务组织,两人参加过军统,两人当过汉奸,一人是反动会道门组织‘一贯道’的小头目。北平解放后,其中有四人被人民政府逮捕法办,两人已经病亡,一人已经离开电车厂回家养老,剩下的十四人在北平解放时均已向人民政府登记。”
罗勇看着现场的人,义正辞严地说道:“庙小妖风大。甭管是妖是鬼,是牛魔王还是白骨精,十天之内,都给我打出原形!”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对了,郑朝阳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郑朝阳的名字,现场的人顿时相视一愣。
禁闭室里,郑朝阳在屋里转圈锻炼身体。
这时,警卫来通知在郑朝阳隔壁关着的冼怡回家。谁承想,冼怡就认准了郑朝阳,非要陪着死活不走。郑朝阳看着冼怡,故作严肃地说道:“不要胡闹,你在这儿帮不了我。”
听郑朝阳这么说,冼怡才同意回去。临走前,她还嘱咐郑朝阳:“朝阳哥,你别着急!我回去和我爸说,就是把北平城翻过来也要把陷害你的人找出来!”
郑朝阳看着冼怡微微一笑。
冼怡走后,郑朝阳有些好奇地问警卫:“昨晚我在这儿看到远处好大的火,外边出什么事了?”
“电车厂着大火,烧了好几十辆电车,房子烧塌了一大片。听说——”警卫环顾一下四周,突然压低了声音,“是女鬼放火,还是个小女鬼。郝组长他们正在查呢。”
听到“女鬼”二字,郑朝阳冷笑一声:“不是特务破坏?还女鬼放火?搞什么名堂!我要见白玲白组长,快去通知!”
警卫瞥了郑朝阳一眼,悻悻离去。
与此同时,秦招娣已经到火神庙找到“姨妈”:“我刚发现,他其实是保密局的特务。我看到委任状了,还有电台,他是保密局北平桃园行动组的外勤。”
“姨妈”正在喝水,听到招娣的话,手中的水杯顿了一顿,然后又喝了一口:“那,他知道你吗?”
秦招娣摇摇头:“他不知道。我用的是一个丫头的身份。这个丫头的身份是真的,不会有岔子。”
“姨妈”冷笑一声:“你尚春芝是什么人啊。中统保定行动组组长的头衔是白来的吗?如果有什么事能难倒你,也只能是自家男人的事。其实你知道该怎么办。你到我这儿只是想得个答复。好吧,要我说,干掉他,然后远走高飞。”
秦招娣略显紧张地抱紧双肩,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是我男人。”
“姨妈”冷眼看着秦招娣:“但这个男人随时会要你的命。而且,他真的不知道你是谁吗?如果知道,那他干吗要接近你?他有什么企图?如果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将来他自己要是暴露了,你也一样完蛋。所以,干掉他!”
秦招娣还是显得犹豫不决。“姨妈”见状,慢慢地走近了她,笑着诱导道:“你外面是秦招娣,可里面,还是尚春芝。”说着,她突然出手去摘秦招娣头上的发簪。秦招娣没有多想,立刻用极快的速度抓住了“姨妈”的手。
两人四目相对。
“姨妈”冷冷道:“离开北平。”
公安局会议室,白玲、郝平川、多门、齐拉拉和宗向方正在研究案情。
郝平川率先说道:“关键是,库房的门锁并没有被破坏,窗户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那么纵火者究竟是怎么进去的?这确实是个疑问。”
宗向方说道:“仓库的门锁是德国造的,从锁的钢材到构造,都非常坚固。库房的钥匙只有一把,在厂长身上。厂长当晚一直在家里,没出门,也没有跟外人接触。”
齐拉拉想到了什么:“会不会有人偷偷配了钥匙?”
宗向方摇了摇头:“根据巡夜人员耿三的描述,他们到达现场的时候,门锁是挂在门上锁好的。如果是配了钥匙开的门,需要从里面把门锁上,但我们试验过,根本做不到。所以,可以排除配钥匙开门的可能。”
多门说道:“有一点,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我和耿三住街坊,对他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这是个憨人,直肠子,不会说瞎话。他赌咒发誓和我说他确实看到女鬼了,而且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说罢,多门拿出一张图贴在黑板上——一张位置图。
这时,三儿溜进来在白玲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白玲皱着眉头,不动声色地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三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多门自顾自地说道:“瞧见没,库房铁栅栏门离起火点,也就是女鬼站的地方,是二十五米。离库房大门是十五米。库房大门离院门大概是五十米左右。耿三他们在不同的地方在不到十秒钟内连续三次撞见女鬼……”
宗向方插嘴道:“多大哥,我觉得您还是先不用要女鬼名字的好。”
多门嗤笑一声,显然对宗向方打断自己的行为有些不满:“那用什么,女孩儿?有跑这么快能穿墙还能在天上飘着的女孩儿吗,你见过吗?我是活了小五十岁,从来也没见过。”
白玲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想纠结所谓女鬼的称呼问题:“现场除了耿三他们看到的这个……这个……这个所谓的女鬼吧,还有没有别的发现,比如奇怪的人、脚印?”
宗向方拿出一张照片:“有,我们在后院的院门附近发现一个脚印!”
宗向方拿着脚印的照片说道:“我们检查过,这堵墙上有一处破损,平时用铁丝网堵着,从外面看不出来。但其实铁丝网已经腐蚀得很厉害。所以,知道这个缺口的应该是电车厂的内部职工。他从这里翻墙下来,留下了这个脚印。”
多门皱着眉头看了看:“从鞋印上看,这是一双三接头的皮鞋,起码八成新。”
郝平川点点头:“三接头的皮鞋,电车厂谁会穿这种皮鞋?据说很贵的。”
多门说道:“厂里穿皮鞋的只有厂长和几个技术员,我查问过了。电车厂的会计王一本说见过一个绰号叫‘路路通’的维修工穿过三接头的皮鞋。”
郝平川立刻说道:“马上去找这个路路通。”
禁闭室里,郑朝阳依旧坐在桌子前看着一沓稿纸——上面写着两个字“自述”。他叹了口气,不禁回想起老姜、老侯、白玲的三人调查小组,还有那几次针对自己的审查:
当时白玲、老侯和老姜坐在桌子一边,郑朝阳坐在桌子的另一边。老姜的面前摆着一份档案。
郑朝阳解释道:“军统和中统都往警察系统安插自己的人,他们看中谁了就找谁谈话。中统的人当初是找过我,要吸收我。我也就这个事情向罗勇同志汇报了。”
白玲面色清冷且严肃地说:“但是,罗勇同志说没收到你的汇报。”
郑朝阳耐心解释道:“当时罗勇同志不在北平,是主管的副组长向青山同志接受的汇报。向青山同志认为我应该专注于警察系统内的情报工作,中统的线有别的同志在做,我们最好不要交叉。所以,我就没同意加入中统。他们为了了解我,准备了我的档案这很正常。”
可白玲似乎并不相信他:“罗勇同志回到北平的时候,向青山同志已经牺牲了。所以,关于你向上级汇报的事情,没有人证明。而且,这个签名你怎么解释?”
老姜在一旁补充道:“这档案的最后,是该人对所谈之事认同或不认同一栏。在‘认同’两字的下面,是郑朝阳的签字和名章。这等于说,你同意他们吸纳你为中统的情报员。”
郑朝阳立刻正色道:“我没签过这份文件。”
但他的冷静并没有打消几个人的怀疑。老侯说道:“郑朝阳,否认是没有用的。我们请笔迹专家验证过了,这就是你的亲笔签名!”
郑朝阳无奈,只能继续说道:“请相信我,我确实没签署过这份文件。”
老侯咄咄逼人:“杨凤刚为什么不杀你?你说的那两个帮你们的孩子我们没找到。”
老姜突然说道:“你和冼怡这种不正常的关系有多久了?”
老侯继续发问:“你第一次遇到段飞鹏的时候,身上中了很多刀,可几乎是毫发无损。而齐拉拉差点儿送命,要不是他宝贝似的弄了一个头层皮的套子装他的证件,他就死了。”
这接二连三的发问让郑朝阳有些头大……
正当他回想这些事情时,白玲来到了禁闭室,打断了郑朝阳的思绪。
桌上放着一沓稿纸和笔墨,可稿纸是空白的。
郑朝阳带着笑意看着白玲:“我叫你来,是希望你能让我参加电车厂火灾的调查。”
白玲冷冷地说道:“不行。你的问题现在还没有搞清楚,按照组织程序是不能出去的。还有,现在很多留用警对你的事很关注,某种程度上,你代表了留用警的未来。”
郑朝阳顿时张大了嘴巴,夸张地问道:“有这种事?!”
白玲没有理会他:“你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马上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你也应该相信组织会给你一个合理的交代。”
公安局办公室里,齐拉拉和三儿两人完美配合,趁老姜老侯去食堂打饭,溜进办公室,从桌上的材料堆里找到了燕大陈教授的笔迹鉴定书,装进口袋带出办公室,快速来到外面的小饭馆。宗向方和多门在这儿等着。
齐拉拉从兜里拿出文件递给宗向方,多门接着把文件铺在桌子上看着陈教授的签名。片刻后,齐拉拉又溜进办公室把文件放好。
郑朝山来到禁闭室,手里还拎着一个饭盒。他打开饭盒,里面是油汪汪的红烧肉。郑朝阳看着,顿时馋涎欲滴。郑朝山笑着说道:“吃吧,你嫂子特地给你做的。”
郑朝阳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和郑朝山絮絮叨叨地聊着。
郑朝山在一旁劝道:“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人就会有纷争,可能共产党不愿意承认,事实上,你们内部也是有宗派的。而你,不属于任何一个宗派。我觉得这才是你被审查的原因。君子不党,其祸无援。危难时刻,就没人能帮你了。”
郑朝阳嘴里吃着红烧肉,含含糊糊道:“那你的意思呢?”
郑朝山循循善诱道:“即便这次你洗清了自己,也会在身上留下记号。一个受过怀疑和审查的人,难免会有下一次。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早点脱离为好。”
郑朝阳点点头:“嗯。”
郑朝山见弟弟松口,不由得面露喜色:“两年前我曾经和莱比锡医院的费舍尔教授有过交往。我可以送你去他那里去留学。莱比锡的大学现在在东德境内,也算是社会主义阵营。”
郑朝阳“咳”了一声:“我这个年龄了,还能学什么?再说,你怎么知道没人帮我?”
白玲来到燕京大学的一间办公室前敲门。瘦高的陈教授正埋头纸堆和书籍中用放大镜看文件。白玲作了自我介绍,并讲了为何来找陈教授。陈教授带着学者特有的冷淡示意白玲坐下。
他放下放大镜,看着白玲说道:“专案组的人请我给郑朝阳的笔迹作鉴定,我的鉴定叫郑朝阳蹲了监狱——对了,你说是接受审查。你来了,我还是那句话。那就是郑朝阳本人的签名。鄙人钻研笔迹学凡三十余年,所出鉴定无数,从未失手。你以为‘瞪眼儿陈’的名号是白叫的?我出的鉴定,不管是谁,都只有瞪眼的份儿。”
白玲笑了一下,赶紧解释道:“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我只是想问,有没有可能,有人伪造的签名会一模一样,连专家都看不出来呢?”
陈教授绝对地说道:“绝无可能,别人或许不能但老朽一定能。”
这时,随着敲门声进来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她自称是妓院来的秋香。
陈教授一看来的是个妓女,顿时气坏了,自己清白一生,啥时候有这么有辱斯文的事啊?他立刻叫秋香赶紧走,可这个叫秋香的妓女却拿出了套票,笑嘻嘻地说道:“走可以,可您得把账结了。”
陈教授接过套票仔细察看——还真是自己的签名!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气得昏了过去。
郝平川的办公室里,宗向方、齐拉拉站在郝平川的面前。郝平川和白玲看着两人。桌子上摆着两张纸,一张是陈教授签字的妓院套票,一张是陈教授在郑朝阳的鉴定证明上的签字。
郝平川拿起这两张纸晃着,上面的签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这套票上的字是照着这张证明上的签名描下来的。
宗向方说道:“我当年办过伪造签名的案子。只要有母本,我一分钟就能造一个假签名来。”
齐拉拉也在一旁帮腔:“母本,就是陈教授的证明,我从工作组那儿拿出来给老多的。”
白玲想了想,也同意几人的说法:“我在苏联的时候,老师也说过关于签名伪造的事情。这种描摹伪造是最初级的,因为无论怎么描摹,印记都不可能严丝合缝。只要用高倍的放大镜仔细看就能找到破绽。最好的签名,就是用手写,但手写的签名伪造的难度更大。我们每一次的签名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伪造者模仿的只是签名的风格,只要是有经验的鉴定师,花点时间就能鉴定出来。”
郝平川插嘴道:“陈教授就是专家,他坚持说这就是郑朝阳本人的签名,不是伪造。”
白玲想了想,脑海中有了个想法:“除非,签名的人先把他的某一个签名描摹下来,然后根据这个模本反复练习再用手写伪造……”
郝平川一拍大腿:“我们只要找到这个原始的母本,就能证明签名是伪造的!”
白玲沉吟一下,说道:“郑朝阳的这个签名陈教授看过,是他在二十五岁左右的签名。笔锋犀利,气势开张,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按照时间推算,这时候郑朝阳应该在北平外五分局的机要科任职。他常年住在自己包住的小院,没有和哥哥郑朝山在一起。他所有的签字文件,都应该在机要科的档案里。”
郝平川带着几个办事员来到局档案室,档案室的桌子上堆积了很多档案,档案的封面上写着“机要科”三个字。
郝平川拿着郑朝阳签字样本翻拍出的照片发给大家:“看到这个了吗?找,仔细对比,找到和这个完全一样的签名!”
办事员立刻着手查找档案,几乎每个档案后面都有郑朝阳的签名。办事员认真地进行查找、对比。
他们有所不知,此刻,在郑朝山家的密室里,郑朝山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有郑朝阳签名的档案,阴沉着脸点火烧掉了。
金城咖啡店服务生走进南苑飞机场劳动服务社,被女店主热情地迎进里屋。
他把将两瓶红酒递给女店主:“就这两瓶波尔多了,再灌不死这老东西可就得断顿啦。搞定了吗?”
女店主一扬头:“还有我搞不定的事?老东西说了,具体谁来不知道,但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因为领导安排那天小灶的伙食,要求一定要有红烧肉和辣椒。”
服务生顿时惊喜地说:“真要是这样,‘天雷’计划可就完美了。”
机场大食堂。司务长一路和人打着招呼,走进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前,从书包里拿出两瓶波尔多红酒——跟刚才咖啡馆服务生带来的那两瓶一样。
他打开其中一瓶红酒倒了一杯,慢慢地品着,然后拿起红酒瓶子塞好塞子,转身打开身后的一个书架,拉出书架里的暗格。暗格里面摆放着不少洋酒和成条的卷烟,还有成捆的货币。
他仔细看一眼红酒瓶子上的标签,随后放进了暗格。
金城咖啡馆的密室里。
经理乔杉低声说道:“我猜测,很可能是中共的一号人物。机场离一号的驻地不到四十里,空军又一直是共军的短板。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出动飞机实施轰炸,就能为党国建立无上功勋。您的‘天雷’计划也将永载史册。”
郑朝山用指尖在桌子上轻轻地敲打着,缓缓地说道:“如果不是一号人物,国军空军千里奔袭,万一遭受损失,我们岂不是成了罪人?”
乔杉摇摇头:“我们只管收集情报制订计划,至于实施的事情,由国防部来做。我们深在虎穴,不可能面面俱到。”
郑朝山点了点头:“好,这次,咱们就赌一把。即刻给台湾发报,启动‘天雷’计划!”
郑朝山在路上走着,烤鸭店外卖伙计刘海骑着三轮车过来了。
郑朝山停下来,一边和刘海闲聊,一边跟他预订了一只烤鸭,随后两人便分开了。
辞过郑朝山,刘海吱吱扭扭地骑着三轮车来到一个昏暗的胡同里。他四处看看无人,便把车上的烤鸭店的青黄三角旗子摘了下来往外一拉——一根天线从竹竿中抻了出来。
刘海进到三轮车内,放下车帘。从口袋中拿出郑朝山给的钱,中间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五月四日,光大戏院,闹天宫。
他拿出一个大号的食盒,抽出底部的一个暗格。里面是一台发报机。刘海戴上耳机,认真地开始发报。
电讯室,白玲监测到025发报,可惜发报时间太短,没能定位。
齐拉拉、代数理等人找到了路路通的住处。
他们敲了门,来开门的是一个精壮的年轻人。年轻人一听说他们来找路路通,便说:“他正好在南屋呢。”
齐拉拉谢过年轻人,赶紧往南屋奔,可等他们几个赶到南屋,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突然,齐拉拉回想到刚才开门的年轻人模样,这才反应过来,那人正是路路通!
几人反身紧追,一路追到了一处荒宅。
齐拉拉要进荒宅,有个留用警却阻拦道:“这里以前是一家面粉厂老板的外宅,荒了十多年了,还闹过鬼。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吧?”
齐拉拉跟代数理哪里信这个,他们推开留用警进了荒宅,只见庭院里野草丛生,阴风瑟瑟,到处都是破旧的屋子。
齐拉拉拔出手枪,一路摸着。突然,一只野猫蹿出来,叫着逃走。齐拉拉被吓得一激灵,代数理带着巡警跟过来,又把碎了的眼镜勉强戴上。
这时,一声尖厉的号叫声传来,只见路路通浑身着火,满脸惊恐地从里面冲了出来:“鬼啊!有鬼啊!”
代数理跟齐拉拉跑了过去,手拿一个破旧的芦席猛地将路路通扑倒在地,拼命地扑打他身上的火。不多时,路路通身上的火被扑灭,可人已经昏厥。
代数理惊呆了,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孩一闪而过,他大喊:“站住!!”
齐拉拉派人看住路路通,他顺着代数理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齐拉拉警惕地看着四周,突然间,一个女孩从空中飘了下来,果然是一身红色的旗人装束。她在齐拉拉的面前一晃而过,又在几米远的地方重新出现。
齐拉拉刚要举枪,却听得身后发出声音。他一转头,发现身后又站了一个红衣小女孩。齐拉拉急忙再转头,原先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就这样,小女孩儿鬼魅一般,在空中飘来飘去又来回乱窜,时不时还在他身边转个圈,齐拉拉的冷汗下来了,只能跟着小女孩来回乱转。
突然小女孩一张嘴,一口火龙对着齐拉拉的脸喷了过来。齐拉拉本能地用两只胳膊护住脸,两个袖子同时着了火。不得已,他只能拼命扑救。等扑灭了火回头再看,那红衣女孩哪里还有踪迹?
齐拉拉浑身哆嗦着:“死瘪子,难道真的有鬼?!”
等郝平川和多门赶到,荒宅被围了起来。荒宅的房子里蛛网密布,地面上乱糟糟到处都是瓦砾,但没有发现人的脚印。多门看着地上的几个拇指粗细的圆洞感到很是奇怪,便趴在地上研究。
郝平川也过来看——老鼠洞不会这么小,蛇洞不会几个连在一起,俩人琢磨半天,最终也没琢磨出这到底是什么洞。
医院里,郑朝山正在给齐拉拉包扎伤口。
因为扑救及时,他的胳膊只是轻微的火伤。多门拿起齐拉拉脱下来的衣服,看看两只烧焦的袖子,闻了闻:“酒?!”
齐拉拉说道:“是,酒。来的路上,代数理从路边买了两瓶二锅头给我擦伤口。”
多门摇摇头,放下了齐拉拉的衣服,他总觉着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
路路通躺在病床上,浑身裹着纱布。他的头发烧光了,地上放着一双三接头的皮鞋。
郝平川拿起皮鞋来看鞋底儿:“路路通,你是叫路路通吧,这回,你没路可通了,你这个路路通的外号得改改了。说吧,那天晚上你到电车厂干吗去了?”
路路通有些惊恐地看着郝平川:“只是偷几个机车零件拿出去卖,火真不是我放的啊。厂长家有辆旧摩托车,三天两头的坏,就总叫我到他家去修车,我就找个机会偷配了库房的钥匙。可我真没放火啊。我我我……我从库房里偷出来的零件能卖不少钱,我烧库房不是断自己的财路嘛!谁放的火?是鬼放的火!女鬼,是兰格格!兰格格嫌我那天晚上看到她了,所以把我引到那个宅子里要烧死我。不然那么多路我不走怎么就往那个烂宅子里跑呢,就是她勾引我!”
接下来,不管郝平川如何严审,路路通翻来覆去都是这套说辞。
这时,耿三来到白玲的办公室汇报:“事发那天晚上,我从厕所出来时,看到前面人影一晃,从背影和走路的姿势看,像是财务室的王先生。”
白玲闻言抬头:“你说的是财务室的王一本?”
耿三点头肯定道:“我来车场的时间不长,不知道叫啥,就知道大家都叫他王先生。”
他继续说道:“当时看着像,可我真的不敢确定。太黑了,又只是那么一闪。后来在食堂,我又找机会特意打量过王先生的背影,真的就像那天晚上我看到的那个。想来想去,还是来和咱专案组的人说一下,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郝平川走进白玲的办公室,白玲把正在翻阅的王一本的档案递给他。
郝平川一边看王一本的档案,一边听白玲在旁边说道:“王一本以前在福山贝子家当过账房。他家也算是书香门第,父亲当年已经中举了,赶上武昌起义,大清亡了,结果一口气没缓过来疯了,王家由此家道中落。后来他干过很多职业。“七七事变”前才到福山贝子家当的账房,履历清清白白。”
几个人当即提审王一本,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当晚的确不在家,而且他还交代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王一本的相好、慈济医院的护士长白玉兰证实,当晚王一本确实跟她在一起。
这一下线索又断了,郝平川疲倦地半靠在椅子上一筹莫展,跟平时正襟危坐的他判若两人:“现在该怎么办?唉,朝阳要是在,他会怎么办?”
郝平川掐着脑袋想,突然他一拍脑门儿:“再回现场去看看!”
郝平川带着白玲在荒宅里走着。他记得郑朝阳说过,初次的现场因为人多腿杂,往往会把一些东西掩盖掉。可是,掩盖了什么呢?
白玲从随身带的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大捆熏香。她点燃熏香,一股烟升起。白玲拿着熏香在院子里边走边看,香头冲下,熏香的烟在荒宅中飘荡。
郝平川由一脸茫然到恍然大悟,他不禁赞道:“聪明!”
两人走着,一路进到一个快要倒塌的房间,突然,飘荡的烟雾向下飘去,郝平川和白玲欣喜地相互看了一眼。
顺着烟雾的方向,郝平川掀开瓦砾,地面上露出一个木板。他拔出手枪,一手护住白玲,一手猛地掀开木板。
木板下是一个黑洞,不大的空间里躺着五六个年纪不大的孩子,都面色惨白没有人样,有的孩子已经口吐白沫。他们两个人被洞中的污秽气息熏得作呕。
郝平川跳了下去,摸着其中一个孩子的脉搏,喊着:“还有气儿,快去找人!”
白玲转身跑到外面一个杂货铺给公安局打电话,郝平川用力将一个孩子抱上土坑,然后又将他拖到屋外通风的地方,再跑去抱第二个孩子。
当郝平川抱出第三个孩子,跟另外两个孩子并排放在一起时,地上突然出现一个人的影子。郝平川猛地转身,发现一个穿着红色旗人装束的小女孩就站在他的身后!
小女孩面目狰狞,张嘴露出满口的獠牙,手中还拿着两把短刀,号叫着朝郝平川猛刺。郝平川吓了一大跳,急忙躲避。
小女孩出刀迅速,郝平川有几次想拔枪却拔不出来。情急之下,顺手抄起一根木棍,打算跟小女孩搏斗。
谁知,小女孩根本不怕击打,她似乎不知道疼痛,只会一味疯狂地刺杀。郝平川身经百战,很快就找回了感觉。他找准机会,将小女孩的刀打飞。小女孩毫不退缩,冲上来就咬,一口咬中郝平川的手掌。
郝平川手上一阵剧痛,忍不住一拳将小女孩打飞。这时,他的手已经鲜血淋漓,小女孩也摔倒在地。
郝平川上前两步,突然转身,看到身后一个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突然,“黑斗篷”一口火喷了出来。郝平川急忙躲闪,但还是被火灼烧了双眼。紧接着,“黑斗篷”甩出一包粉末一样的东西,郝平川顿时摔倒在地。
白玲打完电话返回荒宅,看到几个孩子躺在地上,只是郝平川不见了踪影,地上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她焦急地大喊:“郝平川!”
郝平川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蒙着双眼,手脚也被牢牢地捆住。一个铁钩子勾在绑住他双脚的绳子上,他正被一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倒拖着,慢慢地往甬道深处走去。
郝平川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而“黑斗篷”却步履强劲,缓缓地拉着郝平川向前走着。
“黑斗篷”的身边,跟着两个红衣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