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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飞刚走进补习班,一眼就看到了黄老板。她穿着件黑色帽衫,坐在教室第一排。高一寒假补习班开课第一天。整个学校从昨天开始人去楼空,只有不得不参加这个补习班的倒霉蛋儿才要冒着冻死人的天气里跑回学校。
长桓高中是全省排得上号的重点私立学校,凡是期末考试歇菜的学生都得参加年前补习班。邵飞倒是没考砸,他是刚刚转学过来。插班生也必须参加新学期前的补习。两周课,一人五千,着实好买卖。
学校建在淮京市的老城,邵飞家好死不死落在市区对角线的高新区。他提前两天跑过来,找网吧凑合了两宿。邵飞拖着俩皮箱,背着二十斤的大包走进网吧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一个姑娘坐在吧台后面玩手机。
“黄老板,给泡个面。”一个青年在邵飞前面挡着吧台,正敲台板。姑娘抬起头,黑色披肩长发下面清清秀秀一张脸,嘴唇血色鲜红。唯独眼睛看着仿佛带刺,怪扎人。她转身拿起一盒小鸡蘑菇,撂在吧台上。
“五块。有手有脚,自己泡去。”“这服务态度!”青年讥讽的竖起大拇指,笑呵呵去泡面了,姑娘搁下手机,扭头对邵飞挑了挑眉毛:“身份证。”“开临时卡。”
邵飞应道。这是两个人之间唯一的对话。等邵飞早晨起来买泡面的时候,前台已经换成了一个瘦干巴的小青年。
现在,黄老板正把羽绒服垫在椅子背上,舒舒服服的坐在那里,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她也认出了邵飞,嘴角没憋住笑。凉嗖嗖的小风顺着走廊刮过来,给邵飞脖子根儿狠狠来了一下。
他缩缩脑袋,赶紧往教室后排走去。邵飞挑了个犄角旮旯刚刚坐下,就看见黄老板拎着衣服书包拖家带口的挤过来,衣服带勾儿似的,把一溜课桌拽的七歪八扭。
教室很大,补习的人倒是不多。姑娘在邵飞斜前面空位坐下,把羽绒服和书包乱七八糟的堆在旁边座上,回过头来。“你是我们学校的啊。”黄老板咂着糖,不咸不淡的问邵飞。
“昂。”邵飞也不咸不淡应了一声。“没见过你啊,哪个班的?”“我特招班的,刚转过来。”
黄老板打了个哈哈转过身去,她这表现让邵飞有点不高兴。“怎么着?看不起特招班儿的?”黄老板坐在前边,肩膀上下颤了颤,没回他话。
带补习班这种苦活,学校都撂给了资历尚浅的新老师。所以诸位老师的立场十分鲜明这些期末考试都考不过的祖宗们只要老老实实在桌上趴着,就算积了大德了。
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没什么心思放在课堂上。教室里暖风一吹,就跟释放了催眠瓦斯一样,学生们昏昏欲睡,老师在讲台上更是干嚼木头片儿,讲的没滋没味。
上了一个多星期的课,邵飞除了在课堂上呼呼大睡,唯一的收获就是从老师嘴里听到了黄老板全名。
黄老板真名黄少菁,邵飞一直呆的那家“奥宇”网吧就是她家开的。邵飞本以为补习班开课之后,自己能住进学生宿舍。
谁曾想来了才发现,宿管都已经放了假。他索性把行李堆在教室最后面,等下课以后学校大爷锁了门,谁也偷不了。
他自个往网吧一窝,心想半个月一眨眼也就熬过去了,他不想回家,反正家里八成也没别人。每天下课,他就跟在黄少菁后面往奥宇那个方向溜达几步。
然后半道在路边小店吃一碗羊肉粉。半个小时的时间,等邵飞连汤带水把热气腾腾的羊肉粉吸溜干净,黄少菁早走的没影了。
他这才慢悠悠的晃荡进网吧邵飞总觉得在网吧撞见她怪尴尬。补习班布置的作业不少,完成的人不多,至少邵飞不是其中之一。
赶上快过年,网吧也没太多人,他就开个情侣小包通宵,往电脑前面一坐,一口气打游戏打到十二点。情侣小包是俩机子并排的双人沙发,邵飞玩累了就裹着大衣一倒睡到天亮。
晚上他偶尔会去吧台买水。一个多星期,只有一次看到黄少菁坐在那。他扭头就走,水也不喝了,其实人家黄少菁早看见他了,只是没出声。黄老板难得和男生搭次话,结果没落个好,也就懒得再主动搭理他。日子跟窜稀一样出出溜溜到了年根。腊月二十九,眼瞅着学校就明天一天课了。
邵飞放学后高高兴兴打包了羊肉粉钻进奥宇,准备开个电影边吃边看。一进门,邵飞傻眼了,见了鬼,原本门可罗雀的网吧竟然坐了不少人。
邵飞仔细一看,地上还摆了不少行李包。他这才想起来,长桓高中往北两公里就是火车站,这都是掐着年根准备回乡的流动大军。他往里探了探头,大包小包全都让人给占了,没辙,他闷头丧气在大厅上了机。
网吧墙上贴的禁烟标志早已经成了摆设,谁遵守谁是王八蛋。整个大厅乌烟瘴气,还透着一股臭脚丫子味不少老大哥脱了鞋,把脚搁在桌子上正玩得乐呵,在这种环境下邵飞勉强填了两口粉,感觉喉咙里火烧火燎跟吃了半碗烟灰似得。
他叹着气把碗一兜,专心致志登上游戏,准备冲个天梯。邵飞玩的叫霸者花飞,是个5v5的对抗游戏,被玩家简称为“化肥”
化肥现在特别火,用户群从小学二年级一直覆盖到上班族,但凡会电脑几乎没有不会玩的。邵飞这人算是个闷炮儿,但是游戏打得确实好。曾经排上过个半职业选手,打的有来有回,最后虽然输了,对面大神还给他发了一句“小兄弟牛逼”
屋漏偏逢连夜雨,邵飞从六点整憋着劲儿干到十点半,掰指头算算分数还掉了40,净碰上些傻逼队友。指挥指挥不听,支援支援不来。好不容易开个团,闭着眼扔大,扔完掉头就跑。
把邵飞气得,刚打字抱怨两句,对面开了语音就是捎爹带娘给他一顿喷。是人就受不了,邵飞差点把键盘给砸了,他锁上屏,准备出去透透气儿。
“操!哥这技能放的牛逼不?操他妈小几把玩意儿还想跑!你跑!跑啊你!”邵飞一摘耳机,就听见一个公鸭嗓子在大厅里炸着,脑仁立刻隐隐作痛。
看看周围那几个在椅子上打盹的民工大哥,一个个也是闭眼拧眉,不知道那家伙已经嚎了多长时间。邵飞起身往前面那排瞅了眼,一个染着金毛的青年正把鼠标在桌子上甩的啪啪响。
那小子背对着邵飞,只能看见他衣服袖子高高撸起在肩膀上,露出两条瘦瘦长长的胳膊,左边那根歪歪扭扭纹了条泥鳅。一局打完,那青年像是赢了,咋咋呼呼吹着牛逼,和旁边的哥们各点了一只烟。
“那小几把崽儿一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他什么操行,玩不死他,哈哈哈!”“廖哥就是他妈的牛逼!就您这水平,回头去打个职业一点儿问题没有!”
邵飞慢悠悠从他们身后走过去,看了看排位和服务器名字,俩白银。他走回自己座位,给屏幕解了锁邵飞小号贼多。“廖哥,再来局?”“开开开!这局我中单!”邵飞几乎在同一时间点击了匹配键。
“第一滴血。”“我操他妈比!”这人叫廖伟,水准放在白银组的确可以称霸一方,但无奈邵飞在霸者组都是屈指可数的高玩。
邵飞开局卖个破绽让他蹭掉半血,算着血量,引到塔底下轻轻松松一个反杀。“就差一丝血!看见没!就他妈差一丝!”
廖伟死了还在那嚷。大多数人玩游戏就这样,滚雪球似的。顺的就越顺,到最后大杀四方的时候觉得自己玩的可牛逼了,挫的就越挫,被干一次就老想干回来,结果次次被干。只有优势劣势都得能稳定发挥,才叫真正玩的好的。
廖伟就是大多数人,所以还没过十五分钟,邵飞就已经堵在老家门口了,一杀十二死三助攻,廖伟面对着灰色的屏幕,对着麦克风向玩辅助的队友破口大骂。邵飞憋着笑,在屏幕上对所有人打字。
“gg,打的挺好,中单菜了。”“去你妈了个狗比!”廖伟手在桌面上狠扫一把,摧残已久的鼠标一下给甩在液晶屏上,屏幕顿时碎了一大块。廖伟一看屏幕呲了花,抬手给旁边哥们后脑勺一巴掌:“走!吃夜宵去,妈了个逼的”
这家伙琢磨自己这胳膊上青龙白虎的,按理说只要溜的快,应该没人敢废话。可没想到两个人刚拐出过道,一个身影就挡在了前面。黄少菁盯他们半天了。
见他们要走,便从吧台后面绕出来,女孩手抄在卫衣的兜里,撩了撩额前的头发,盯着廖伟。
“东西弄坏了,不赔的?”邵飞本来正偷笑看廖伟撒气,完全没想到黄少菁在店里。他心里一紧,连忙站起身,越过十几台机器向黄少菁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