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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早已习惯了血腥的浸染,在黑暗中散着余存的芬芳。也便只这落月轩,才有这温宛若玉,远离尘嚣的静谧。
细闺素阁,盈盈水间,窗檐下一支精巧的风铃伴着河面上徐来的清新凉风“叮噹”作响。瑶儿坐于香案前,拈起一枝笔,点了点墨,又抿了抿嘴角,无奈地丢在未着一字的秀兰纸笺上。花开花谢三年时光,人生便也如这花朵般,几多怒放,几多凋零。自葬月坛灰飞烟灭后,这偌大的江湖竟让瑶儿无聊了三年,她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坐在横梁上记录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时的兴奋。她挑了挑眉毛,双脚搁在案上,头枕着胳膊,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去,从她的额开始,到鼻尖,再到唇边,直至颈下,形成了一条精致纤巧的弧线。她从旁侧一个大书柜的最右首边抽出一卷纸笺,上书道:葬月坛一役,实为近几十年来最为轰动之战。妙峰山,蝴蝶谷,碧螺岛,紫雨轩四门为首及十余大小门派,齐歼拜月于总坛。对阵二十余列,自拜月教主月无寂之下,四灵将,六风堂,八龙坛,数万教众皆被擒杀,然两护法青鸳,火凤不见所踪。后名捕红尘,为赎月无寂死罪,自刎于前。然月无寂被废其武功,压于妙峰山下,闭其三年。此后,妙峰四门名扬天下,亦有数名年少,借此获誉。
瑶儿眯了眯慧洁的明眸,向纱帐外一埋首种花的男子轻轻道:“哥,走了。”
妙峰山,神剑山庄,江湖第一剑派。庄主谢名远年逾四十,妻子早亡,膝下有二女谢可,谢冰,都已在那一战中成名。谢名远之剑术已可傲视天下,神剑山庄近年声名鹊起,且与蝴蝶谷三门结盟,已隐有凌于武林至尊之势。
后山,花香鸟语,树林阴翳,一侧是巍峨的山壁,半腰却有一个石洞,便是月无寂所囚之处。
煦暖的秋阳轻柔地温润着一切,把一个纤秀的身形烘染得仿若仙子。一白衣少女悠闲地坐在亭中看着山间景致。瑶儿知道落月轩主的拜贴一定会让谢名远头疼,也知道神剑山庄必会列队迎接,但这些似乎远没有比先在这后山欣赏风景更为重要。那男子倚着亭栏,吹着短笛,悠悠静静,轻轻恬恬,浑忘了这尘俗凡念。
瑶儿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忽觉面前一阵风掠过,转瞬即逝。睁眼间,那男子已追了出去,转头便不见了踪影。
瑶儿撅了撅嘴,正待起身,前面一片林子忽传来箭鸣之声,哗地惊起一群白鸟,随即便有一只中箭掉到地上。她叹了口气,走上前,捧起鸟,拔出箭,虽不严重,血却流个不停。又拿出一个小瓶,洒了些粉末在伤口上,血流马上凝固,疮口竟慢慢地愈合起来。
此刻,林中又闪出几人,三名山庄弟子拥着一妙龄少女,头发用串串兰花绳结了几个小辫子,淡蓝色的劲装,腰间挂着长剑。瑶儿认得她是谢名远的小女儿谢冰,江湖中她不知道的事好象还很少,只可惜谢冰就算认得也不会对她客气。
现在她就已对着瑶儿大叫:“那边那个,把鸟送过来!”瑶儿笑道:“为什么?”谢冰显然不习惯居然还有人对她的指令发出疑问,越发叫道:“我叫你拿过来!”瑶儿轻抚着鸟羽,笑道:“嗯,好吧。不过如果它自己飞走了,可不关我事。”谢冰吼道:“天王老子我都射得下来!”正说间,见她松开手,那鸟扇扇翅膀,居然真的飞走了。
谢冰呆立半响,正要对瑶儿发泄,忽见她指天叫道:“快看!那只死鸟!”谢冰不禁抬头看向天空,又见瑶儿捧腹大笑,方知又被戏耍了一次。谢冰脸已涨得通红,弯弓拔箭向瑶儿射来,劲道刚猛划破急风。瑶儿方有些惊惧,不知如何躲闪,眼见快到近前。一道人影横过来,伸手接过,却是她的哥哥,他又随手一甩,整枝箭杆穿透几棵树干,没入林中。
谢冰见眼前一青衫男子,扶着亭柱正不住地咳嗽,苍白的俊面上泛着一丝红晕,又是一阵呆立,半响说不出话来。瑶儿掏出条手绢儿,擦了擦他嘴角,轻叹了口气。他止住咳,道:“那是青鸳”说的便是他刚刚去追的那个人。瑶儿只哦了一声,轻声道:“又引动伤势了,不要说话了。”
此时,谢名远带着诸人已在庄门外等了一个时辰,仍是没见人影。正中一人,身形威猛,净白面庞,颚下微须,隐透着一股霸气,身旁一芳华女子,清秀灵逸,正是谢名远父女二人。
谢可问道:“爹爹,那落月轩是何来历,需得如此隆重?”谢名远道:“天底下没有落月轩不知道的事,仅凭这个就值得我亲自出来一趟。”谢可笑道:“那爹爹的功夫才算不算天下第一呢?”谢名远眼中有种异样神采闪过,却正色道:“练武之人不可妄言!”又道:“落月轩已建百余年,每代必是一男一女,女孩学晓通史,男孩就习练武学,专负责保护自己的姊妹。世代以编写武林史记为己任,所以只要他们到了某处,就必有事情发生。”
正说间,有家人来报:“碧螺岛主求见庄主。”谢名远面露惊讶,碧螺岛位居海外,虽是盟友,亦不常来中土。思索时,已见前面走来几人。为首一人,身材异常高大,一张脸因海风吹袭显紫红色,颈上挂着穿有二十三颗鲨鱼牙的项圈,走路大开大合,甚是煞人。紧随其后的是一中年男子,低着头,双手藏袖抱在胸前,乃是碧螺岛主沙海和手下第一高手烈炎。尚带着十几随从,见此阵势,微讶道:“庄主何须如此隆重?”谢名远苦笑道:“海大哥里面请。”
少时,众人端坐于室。谢名远问道:“海大哥此番不知何事?”沙海干咳一声,谢名远禀退左右,只余二人在此。且听他道:“说来怕伤了兄弟和气,那两样东西丢了!”谢名远惊骇一声:“什么?!”沙海苦笑道:“那贼却留了这个。”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手绢递给他。
谢名远接过一看,不由心中一凛,上写:神峰渺云间,剑气啸东海。山门天下开,庄钟传五岳。此诗不仅冠顶显为“神剑山庄”且含有吞并四门,一统武林之意。谢名远道:“这分明是嫁祸于人,且有分裂四盟之心。”沙海苦笑道:“我岂不知道,才特来与名远商量。”
此时,忽从门外传来一声,道:“不知那两样东西是否血月寒冰刃和华月经?”二人皆是一惊,循声看去,却是两个少女和一个男子进得门来,其中却有谢名远的小女儿谢冰。谢名远道:“冰儿,这二位是谁?”谢冰挨到爹爹身旁,指着那两人道:“那个死丫头叫柳静瑶,那个叫秦侯。”说到那男子时,语气轻轻软软,似含着某些怪异情感。
二人又是一震,皆起身道:“不知落月轩主驾到,有失远迎。”瑶儿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挥手道:“免了,免了。”秦侯却站立一旁。落月轩虽负盛名,但人却很少公开露面,故大多人皆是不识。
沙海和谢名远见瑶儿此种态度,不觉有气,只得干笑一声,各自落座。皆是无语,瑶儿见大家都瞅着自己,笑道:“说你们的,我来你们后山散散心,让小冰儿硬拽了过来。”说罢,竟打了个哈欠。
二人哭笑不得,原指望她能给些线索,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却见瑶儿取出一块撕下的衣襟,朝谢冰招手笑道:“小冰儿,来看看这鸟儿漂不漂亮。”谢冰虽是娇横,仍是小女孩般的天真,哼道:“不要叫我小冰儿,你还没脱奶哩!”仍是走到她旁边,瑶儿展开那衣襟,青色底面上绣着一只鸳鸟,栩栩如生。
那二人见罢,又是一阵惊骇,那只鸳鸟正是拜月教左护法青鸳的标记,乃秦侯方才追击时撕下。谢名远沉声道:“十日后便是那魔女出关之时,青鸳又现身于此,丢宝一事莫不是魔教所为。”沙海点头道:“魔女原气大伤,正需此二物来恢助功力,以重建魔教。那护法二人武功极高,正有可能盗取且栽赃以分离我们。”
自拜月教覆灭,镇教之宝血月寒冰刃和华月经便由除蝴蝶谷三门轮流看管,若那一方先参出其中奥义,便以他为尊。血月寒冰刃乃天下第一利器,且有恢复疗伤之奇效,华月经更载无上心法武功。三年来,四门无人可参透万一,以那月无寂盖世奇才也只得其牛毫之数。
瑶儿站起身来,拿起那块手绢儿玩弄,晒道:“现在这江湖真是好混,这嚒烂的诗也能搞得人一惊一乍的,撕了罢。”说罢竟真的撕成了两半,又拿出一根银针,从边缝里挑出一截线料来,金色闪映,竟是塞外稀有的金蝉丝。瑶儿拈在手里,在谢冰面前晃来晃去,讶道:“这贼还真是阔气。”那二人一见,皆是大呼:“紫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