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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看看。”她声音轻细,神态安宁。一旁的下人皆屏了呼吸,害怕二殿下突然大发脾气,刚才连平时和他最亲近的织云梳雨想查看他的伤他都不让。
哪知大出人们所料,二殿下竟一动不动,只任玉姑娘将袖子挽上去,在场的下人都吸了口气,二殿下的手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了,还难为他竟一声不吭,这个玉姑娘下手也实在忒狠了。
玉垅烟叫琉璃取过药膏来,执起他的手,一点点替他抹药。她颈子低垂,一缕秀发从耳后滑脱出来,在他眼前盈盈轻晃,轻触在他肌肤上的手指柔软温柔。
从她身上有一抹淡淡的香直泌入鼻息,方才还疼得钻心的手指竟一点也不疼了,只感觉到清凉和温软,只期望她的手指在肌肤上多停留片刻。
“从没有人打过我,你是第一个。”他说,玉垅烟不答话,也不说规劝的话,只是默默为他抹药。“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和乳娘一样的香气?可是乳娘却从来舍不得碰我一个指头,即使我淘气,她也不曾训斥过一句,而你”他的声音略有迷惑。
“我不是纳仁乳娘。”玉垅烟抬起头来正视着他的眼睛。他黑漆的眼睛有片刻的凝滞。她淡淡地说:“殿下今天落下的功课补上以后才能用膳,长安,把书替二殿下拿过来。”
“不必了。”耶律重琰叫住长安“今天的功课我都学会了,今天先生说要讲庄子,第一课就是逍遥游,而庄子的全本我已经全部看完了。”
说完,他开始朗朗背诵起逍遥游的片断,念完之后又加上自己的注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早已经学过不下数遍且背的滚瓜烂熟,知道的更是骇然于心,先生还从没讲过庄子,书也是昨天才拿到,他居然才翻了一遍就已经倒背如流,了然于心。
玉垅烟才知道耶律重琰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的腔调圆润好听,抑扬顿挫,带着音律的美感,丫头们虽然不懂二殿下讲的内容,但一个个也听得痴了,全都露出崇拜的神情。
长安方才还弓着的腰也抖得直起来,下巴昂起了老高,眼睛斜睨着玉垅烟。像是在说,瞧瞧,二殿下是因为胸有成竹才出去玩的,先生讲的内容他都会了还听它做什么?你什么都不问,凭什么把二殿下打的这么狠?念完后,耶律重琰眼波一转“玉垅烟,我解释的对不对?”
他没有象称呼织云和梳雨时那样叫她姐姐,他的语气很恭谨,却内含着挑衅。她琉璃般的眼眸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他得意的地发现她严肃的面庞还是变了一变。
然后她转身说:“织云,梳雨,替殿下准备晚膳吧!”说完就带着琉璃和如意走了。长安一直跟着玉垅烟,见她停住脚步就走过来跪下,求她以后取消杖手的规矩。玉垅烟看了他一会儿说:“看来你对二殿下很是关心。”
长安说:“二殿下是我的主子,长安一辈子对主子忠心不二,二殿下身子矜贵,实在不行,玉姑娘以后就处罚长安吧,长安什么都替二殿下受着,求玉姑娘成全。”
玉垅烟点头“好,我答应了,不过我问几个问题你要好好回答。”长安忙点头“玉姑娘问一百个问题我也答应。”
玉垅烟一笑“听说你以前曾服侍过皇上?”长安称是“那是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皇上登基以后见二殿下身边没有得利的人就让我过来服侍二殿下了。”
“那么你肯定知道圣上好像有一项特别的爱好”长安不等玉垅烟说完,就眉飞色舞地说:“这个小的知道,圣上从小就喜欢书法,外帮人进贡的礼品,不管是多贵重的黄金珠宝他也不放在眼里,但有时一幅小小的字画却能讨得他的欢心。
圣上不仅喜欢看还喜欢自己写,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他的书法就已经名动京城,登基以后被人称为‘御龙体’,许多书法大家争相摩仿,却连一分精髓都得不到呢,听外边人说皇上虽然年纪尚轻,书法却已经登峰造极,皇上是九五至尊,他的书法独一无二,几乎无人能仿。”
“听你这么说,我倒真想看看呢。”“原来玉姑娘也喜欢书法。”长安献宝地说:“对了,我记得前一阵子皇上曾亲赐过二殿下一幅字画,二殿下很喜欢让我恭恭敬敬地收起来,锁在添宝阁里呢。”
“是吗。”玉垅烟淡淡地问“能不能拿出来让我见识一下。”“那有什么不能的。”长安摸索了一下身上,从颈上取下钥匙“前两天二殿下还叫我把添宝阁的钥匙交给玉姑娘保管呢,这两天一忙我就忘了,这就是钥匙,玉姑娘想什么时候看就去看吧,长安就管不着了。”
玉垅烟叫琉璃取过钥匙陪她去添宝阁看看。添宝阁里珠光宝气,各地官员进贡的礼品以及皇上平时赐的各类奇珍异宝应有尽有,玉垅烟连看都没看,只取了那轴字画出来。
刚回来想细细地品一品,织云已经急匆匆找来了。她忙把画收起来,跟她一起去耶律重琰的寝宫。
织云只说二殿下手受伤了,又不肯吃东西。果然玉垅烟看见他坐在座位上,身边伺侯的丫头苦口婆心地求着,他好像连听都没听见似的,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看到她时,眼睛就定住了。
梳雨看见她来了,像见了救星一样,悄声说:“玉姑娘你可来了,今后二殿下进膳可离不了你了,只要是你喂的二殿下什么都肯吃,你不在身边他连嘴都不张呢。”玉垅烟过来干净利落地挑了几样食物,自己先尝了给他放在碟子里。
耶律重琰不动,只是向她眨眨眼。玉垅烟不明所以地看看他。他看了看食物,然后向她张张嘴,她才明白是要她喂他。
“怎么了,我的手现在疼得很呢,是你把我弄成这样,是不是要负责喂我吃饭?”他得礼不饶人地说。玉垅烟想才打了几杖就打得连手都不能动了?不过她也懒得和他理会,拿起筷子喂他。没想到他仍旧刁钻的紧,就连炸好的鹌鹑蛋也先要她吃一口他才肯吃,否则嘴巴就闭得紧紧的,拒不食用。
偶尔他还轻轻哼一声,提醒她他的手现在还疼着呢,而他的手弄成这样全是她的功劳。他的举动看在丫头们眼里完完全全是在撒娇,有几个丫头悄悄捂着嘴笑起来。
自从纳仁乳娘走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二殿下这样,以前纳仁乳娘对二殿下说一不二,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可殿下就是听她的。
而玉垅烟没有一样和纳仁乳娘相同的,对二殿下也是冷冰冰的,还第一次动了刑罚,可是天底下就是一物降一物,二殿下虽然表面调皮淘气,骨子里却已经被她降住了。
直到服侍耶律重琰睡下,玉垅烟才抽出身来。在灯下,她轻轻地打开卷轴,只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名贵的兰花洒金御宣上,隽逸的字迹一点点浮现。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笔走龙蛇,姿态万千。一股王者的霸气似乎从每一道笔画中直透出来。那是一首气势恢宏的词,玉垅烟轻念“浊沙万里蔽昆仑,风暗卷云浑。
丈夫当世,纵歌横辔,匹马出玉门。谁言关外多离苦,对漠漠烟尘。无语独欢,登高笑眄,犹见古来人。”右下角一痕金印,是个瑱字。她知道那是当今圣上的名字,耶律重瑱
玉垅烟的手指轻轻抚上那个瑱字,她内心微悸,好像它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字体,而是和当今皇上存在着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它如同神话,隐隐的透出一种矜贵之气。
“耶律重瑱。”她轻轻念道,天底下应该没几个人敢念他的名字,即使是在私下。她有点失神也有点懊恼,进宫时间已经不短了,而她连接近耶律重琛的机会都没有,更不可能朝见圣颜。
每天光一个耶律重琰就足够让她头痛了。这个十岁孩子的性子她一点都摸不透,说他懂事,他有时候又顽劣异常,说他乖张,他有时候又聪颖乖巧。
总之你觉得摸透他性子的时候,他又反其道而行之。就拿学业的事来说,她曾要求先生跳过庄子讲别的诗书,因为耶律重琰一旦对一件事物完全掌握就会失去兴趣。
然而先生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学究,听说做过两代皇帝的太子太傅,也曾教过当今皇上,可以说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却总是有点迂腐,一定要按自己的套路来教学。
自从她执行过杖罚后,耶律重琰表现还算过得去,那药膏是她带来的特制的金创药,对棒伤有奇效。
明明他的手早该好了,可是让她奇怪的是耶律重琰仍一直喊痛,织云想去请御医来看看他又不肯,只肯让她帮他涂药膏,而且他自己连筷子都不肯拿,只让她喂他。
难道是她带的药膏失灵了?那可是出自玉无言的手啊。她也懒得去细究了,只要他不调皮淘气,她喂喂他倒也算不得什么。
每天清晨起来,他会自动去雕花阁读书,先生照旧在讲庄子,他坐在先生对面偶尔认真听上两句,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敷衍了事。自从知道他天资过人之后,她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肯乖乖坐在那儿听课不到处闯祸她就知足了。
不过有时候耶律重琰着实让人哭笑不得,这个小王爷居然连皇上的老师也敢戏弄。有一次玉垅烟过雕花阁来查看,只见织云和梳雨站在雕花阁门外笑得前仰后合,直到她走近了,她们才发觉,连忙敛了笑,却都憋了个大红脸。
见玉垅烟一脸疑问的样子,织云只好指指雕花阁里面。玉垅烟隔着门缝一看,却见先生的后背上粘着一只手画的王八,先生一面念课文一面摇头晃脑,背后的王八好像活了一样,也慢悠悠地跟着摇晃,而坐在对面的耶律重琰一脸的端正严肃,煞有介事地跟随先生一起念着。
他这是用王八来比喻先生的迂板呢。站在门外的玉垅烟也忍俊不禁起来。每天她都会在灯下细细地看那轴字画,那些字迹笔顺,一横一竖仿佛都一点点刻在她的心板上,她一闭上眼,那幅字画好像就在眼前飘荡。
每次看到它,她总会想起耶律重琛。他曾回过头来看她的那一眼以及他曾说过会再来看耶律重琰的话,可是不管她多么笃定和确信,他都不曾再出现过。
而清束子最近也没有来看她。是呀,有清束子这样娇俏的女子在身边,即使那一刻他曾对她动心,过后也早把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们现在一定爱的死去活来,如胶似漆,而她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又拿什么来吸引他的注意。她走在宫内干净的甬道里,轻盈的如同一朵云。她尽量让自己放慢脚步,让唇角弯起一抹轻微的弧度,用从容和镇定来掩盖内心的激越。
她这是第一次去旭王府,而旭王府和她所处的煜王府只隔着一条甬路。虽然如此接近,去是侯门深如海,在她进宫半年以后才得到第一次去旭王府的机会。
她是去取皇上的赏赐,是赏给皇上的小皇弟耶律重琰的,由耶律重琛领回来,指明由王爷身边的圣女过去领受。她走进正门,穿过一道道回廊,如果不是沿途总有适时走出来的丫头指路,她早已经迷失在硕大的旭王府了。
那些丫头对她都极恭谨,却不多话,只是向她点点头,给她指明前行的道路。所以她一路畅通无阻,很快来到了正殿寝宫。虽然她比同龄女孩心思细密一些,却也只是一个十四岁不到的少女,天性里其实仍是纯真烂漫不解风情的,事前她知道这次是见到耶律重琛的第二次机会,却并没有细想他们见面会有怎样的细节。
随着丫头的指点,她已经一步步走入了内殿,穿过一道道轻纱幕帐,她也并不知道自己掀开的是最后一道帘幕耶律重琛的寝帐。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耳边是如风般女子细细的呻吟和男子粗犷的呼吸,华贵的床榻上,男子昂藏如山,女子纤美如河,两具火热的身体紧紧地缠绕着,粗壮的巨蟒喷吐着火信,不断出入在纤细的溪源,碎流阵阵。
玉垅烟手指拈紧菲薄的纱幕,没有想到会看到这等声色情景,她怔住了。当意识到的时候,她的脸瞬间通红了,连手指都轻轻颤起来,心里不知为什么竟突突的乱跳。
是他特地点名由自己来取皇上的赏赐,他任由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他的寝殿,而他却旁若无人地在床榻上交欢,毫不避讳甚至明目张胆地让她撞见。
她又气又羞,就像闯入了什么禁地,看到了自己不该看的,尤其害怕被耶律重琛压在身下的那个女子看到自己。
她刚想退步出来,却不料沉浸在欢情中的女子一偏头,眸光恰恰和她的目光交汇,她逃了出来,只记得清束子的那双眼睛娇媚的就像要滴出水来,就连女子见了也心波一荡。
那双眼睛在看到她时并没有半分尴尬,而是轻轻地向她眨了一眨,灵动而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