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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诚听说郭宝玉之孙郭侃来了,亲自到中兴府外三十里迎接。
必于贺兰国王,郭侃也久仰大名,听说过赵诚的种种传闻,单就是这个“国王”的称号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木华黎及其后代才有。他哪里知道赵诚被封为贺兰国王却是有隐情的。只是赵诚年纪轻轻地就曾列班成吉思汗左右,也算是相当受重视之人了,而许多人也常常谈论赵诚的所谓贤明与传言,也不见得全是事实。
冰侃不知道的是,赵诚对他更是重视,郭宝玉死后,赵诚就曾派人寻找过他。赵诚先是托人带信给郭侃的父亲郭德海,大谈自己与郭宝玉的友谊,还说自己亲手在贺兰之巅安葬了郭宝玉,隐晦地批评郭德海顺带着他的弟弟郭德山身为人子,却不在自己父亲身边尽孝道,有违人伦
冰德海收到这样的信,自然感到很惭愧,只好派自己的儿子郭侃前来。
中兴府外,萧不离一行人停了下来。郭侃定眼一瞧,只见立在大道之中的一位年青人,正站在那里冲着自己微笑。只见那人穿着他从未见过的交领窄袖式长衫,用丝带扎着发髻,除了那银腰带,没有一件多余的饰物,简洁干练。那人临风而立,衣袂翩翩,却隐隐有身为上位者的威严,让人不敢放肆,唯有面上的微笑让郭侃有如沐春风之感。
“参见国主!”萧不离一干人下马弯腰抱拳行礼道。那人正是贺兰国王赵诚,立在他身后是叶三郎、张士达、西壁辉与另外在去年秋赛中被留用的四十四位贺兰年轻儿郎,这一群英挺的年轻人站在一起,绝对是让人过目难忘。
“你们在地斤泽遇到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做得很不错,战殁的兄弟,如何抚恤,你全权处理。他们应该得到我的回报。”赵诚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而我除了厚赏他们刚拥有的家人。能做得不算太多。回头你会同何进、铁穆、陈不弃和卫慕四人拿出一个周全的条画来,我不允许有人流血又流泪。除了我所能做地补偿。凡你们斩获所得,应先由死者亲属占有,二为肢残者,三为重伤者。剩下归有份参与者,我分毫不取。如何分配,如何评功,得有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法子,依我看来,侵占死者应得地那一份要比谋财害命还要令人痛恨。”
“国主大恩,属下及以下莫不敬服。唯有以忠诚服从为天职。”萧不离沉声说道。
赵诚知道总会有人为了自己而战死沙场。这只不过是前奏,一个小型的冲突,他所能做的就是不吝啬。人命如草芥,不论你是持什么立场。赵诚一边和萧不离说着话,一边却在打量着萧不离等人身后的年轻人。
冰侃地身影打在远处出现起,赵诚就死死地打量着,只见这少年人资貌奇伟,虎目生辉,风仪堂堂。一把角弓如新月悬在腰间,一套明亮铠甲衬托他结实紧凑充满力量感的身躯。然而这个少年武士却给人以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与稳重感。
“好家伙!”赵诚在心里暗赞。
冰侃走上前来,恭敬地行礼道:“在下乃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史天泽帐下郭侃,前来拜见贺兰国王大驾。”
“这么说你是代表史元帅来我中兴府喽?”赵诚抓住他自表身份中的漏洞。这位郭侃却是幼时在史天泽家中长大。
冰侃为之一窒,连忙道:“小子无礼。让国主见笑了。在下祖父名讳乃郭宝玉是也。家父前年底就知道家祖卒于贺兰山下,不久又收到国主亲笔信。奈何戎马倥偬君命在身,只得令小子我前来祭奠家祖。家父又附书信叮嘱在下,见到贺兰国王,一定要三叩首,以感谢国主给家祖料理后事的援手之恩。”
冰侃说完,便撩衣恭敬地跪在地上,郑重地朝着赵诚叩了下去。
赵诚不待他磕完,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亲热地替他掸掉膝上的尘土:“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上拜君王,下拜高堂,哪有给外人下拜的道理。我虽是有国王地封号,那不过是虚衔,仲和不必多礼,你我年纪相差不大,不如兄弟相称如何?”
“不敢、不敢,小子我哪敢与国主称兄道弟,乱了上下!”郭侃连连摇头,很意外地问道“国主如何知道在下地表字?”
“蒙你祖父郭大人看得起,我与他是忘年之交,无话不谈,故而知道你的表字。”赵诚搪塞道“我听说你颇受史元帅看重,年轻有为,是个大将之材,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也。郭氏一门,果然是将门虎子。”
赵诚这话有些名不副实,郭侃听了他的夸奖,并未露出喜色,反而有些惶恐:“仲和虚活十七年,寸功未立,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有辱先祖教导,望国主见谅。”
赵诚将自己的坐骑牵来:“宝马配英雄,我这匹骏马乃大宛良种,虽不是什么千里马,但也是难得的好马,今日就送予仲和,算作是我的见面礼。”
“仲和不敢对国主的坐骑心生贪念,还请国主收回成命。”郭侃道。
“仲和不必替我考虑,此马名曰闪电,虽是好马,却是我马厩之中一寻常马匹罢了。我是个爱马之人,不瞒仲和,我还有几匹比这闪电更优的好马,赤兔、乌骓、追日、追月、迅雷,奈何它们都是我亲手养大驯成,认我为主,他人骑不得。所以,我只能厚颜送你这匹差一点的闪电了。”赵诚道“我不过是一文臣,养那么多宝马却没有太多地用处,送于仲和,他日骑乘这闪电驰骋沙场,博取大功名大伟业。”
赵诚这话说得极诚恳极赤诚,由不得郭侃不感动。郭侃打量了这匹名为闪电的骏马,见这闪电魁梧高大,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亮如绸缎,肌肉紧绷。似隐隐充满着澎湃的力量,他心中便有些欢快。
赵诚却没完,又取下自己腰中的弯刀,递给郭侃道:“宝马配英雄。这宝刀是我在西域所得,用的是乌兹良铁打杂邙成,称得上是百炼宝刀,也一并赠予仲和。”
冰侃既得了好马,见赵诚又赠宝刀,心中便感消受不起,赵诚却佯怒道:“我开口送给别人地东西。哪有收回去地道理。仲和不会是想让我在属下面前难堪吧?”
冰侃毕竟是年轻人。哪有赵诚“老奸巨滑”见赵诚这么说,只好又收下宝刀,赵诚脸上的喜色却如同自己得到宝贝一般,这让郭侃对赵诚地好感又加深了不止一层。
赵诚弃马步行,郭侃不敢造次,落后赵诚一步紧跟在身后。又一个春天就要过去了,夏季就要来临,在这春末夏初的季节里。繁华似锦。中兴府外田野阡陌纵横,幼苗正在茁壮成长,巨大地水车架在沟渠边上,数位农家少年正才站在上面用脚踩着,那水流在他们的身后哗哗地流淌着。
渠道堤边栽植着杨柳。这是西夏人朴素的生态保护观念。天盛律令中对植树造林有着细致的规定,无故砍伐会被治罪。正春风和煦时。杨柳依依,田野青青,农人弯腰在田地劳作,时不时地引吭高歌,就是最温婉地歌谣,却不可避免地带有贺兰百姓的慷慨豪迈之气:“春天种下一颗种子,秋天收获一份果实,贤明的贺兰国王呵,分给我们田地与种子;春天养了一只羔羊,秋天养肥了呵,献给仁慈的贺兰国王”
“黑色的野雁阵阵飞来,来到了我的家乡做窝,穷困的冬天已经过去。赞美我们幸福地生活呵,赞美我们地贺兰国王,听说今年还不用交税”
农人在道边哼唱着,那歌声在广袤的天空中回荡着,久久不散。好一派贺兰春日的景象。
“真没想到,这贺兰山下也有这么一番好景致,塞外江南也。”郭侃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中原应该更富有吧?”赵诚明知故问。
冰侃神色一暗:“中原年年征战月月打仗,百姓哪有功夫平安过日子呢。仲如从真定府绕道而来,一路所见让人感触颇深。反倒是越是靠近黄河,越是听到流民流传着河西是个世外桃园的说法。”
“世外桃园?这个世界上若真有世外桃园,我倒是想去看看,就是当一小民也是很不错的。”赵诚淡淡地说道“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百姓所需要的,不就是能活下去吗?有人平生不曾离开过自己的村庄,最远不过十里外的集市,因为外面的事情与他无关,只要他能养活自己和家人,他就会不吝赞美之词奉给上位者。土地是珍宝,也是枷锁,百姓若是没法活下去,才会逃奔他乡。”
“国主能保一方百姓无缺衣少食之忧,也是贤王也。在这个世道上,也是极难得地。”郭侃恭维道。
“仲如不必恭维我,任何一个人都可办到。”赵诚轻笑道“关键在于你的心是什么样的。心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宽广。仲如,你的心有多大?”
“万户侯足矣!”郭侃道。
赵诚还没说话,身旁的叶三郎却讥笑道:“小白脸,你都会什么本事?还万户侯呢,不怕被人笑掉了门牙?”
这叶三郎见赵诚不仅亲自出城迎接,还又是宝马又是宝刀地相赠,有些眼热,又见这郭侃相貌堂堂资容奇伟,让人有些自惭形秽,又口口声声要做万户侯,心中很不服。他心直口快,心中不快就说也来,尤其是与他不熟地人。张士达与西壁两人同时皱了皱眉头,在一边拉他地衣角。
冰侃闻言,心中很不悦,见这叶三郎长相却似蕃人出身,身材壮实如小蛮牛一般,料想此人能侍立在贺兰国王的身边,应当不只是凭嘴上功夫。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在下生就一张白脸,乃父母所赐,不敢丢弃,反以为荣。这位兄弟若是羡慕,不妨躲在一密室中不见天日,只需三个月足矣。”
“你你”叶三郎指着郭侃地鼻子,被这话气得说不也话来。
众人都面带笑意,赵诚见叶三郎吃瘪,怕他暴跳起来没完没了,喝道:“三郎,你若是不服,尽管公开公平地与仲和比试,大家都可以做个见证。岂能这么小孩子脾气,胡闹!”
“我只是气不过,他凭什么就说这么大话。”叶三郎道,盯着郭侃“有本事,咱们比试比试。”
冰侃看了看赵诚,见赵诚没反对,便答应道:“比就比!”
赵诚心说这出身不同,说话做事还真是不一样,这郭侃见有人挑衅,虽然也很不高兴,却察颜观色,看自己的脸色,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这叶三郎就不一样了,不高兴就不高兴,说翻脸就翻脸。
“三郎,你知道邀人比试要注意什么?”赵诚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兴奋的叶三郎道。
“输赢全凭本事,不可使小手段。输了也不是敌人,大不了下次再赢过来,不准阴谋报复,否则人人得而诛之,一辈子抬不起头。”叶三郎道。
赵诚的目光又移至张士达与西壁辉脸上。
“胜不骄败不馁,拿得起放得下,方是贺兰好儿郎!”张士达与西壁辉同时答道。
“好,贺兰果然多健儿!”郭侃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