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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柏架着马车跟在一边,他从车上跳下来,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耸身蹿到萝涩身边,撺掇着:
“姑娘放宽心,一切都有咱家少爷呢,他昨日伤口愈合发了烧,今儿知晓姑娘铺子出了事,立马就来了”
梁叔夜脸一臊,扭头冷冷道:“你话这么多干什么?”
萝涩笑了笑,坦然地抒着口气:“走吧,待在这里也是烦闷,不如去走走。”
说罢,径自敛着衣裙踩上车辕,撩开帘子弯身钻了进去。梁叔夜身子不适,也一并坐上了马车。
从南头大街晃悠晃悠,渐渐嘈杂声小了,萝涩挑开窗帘子探头看去,见已经到了东城。
大街上的拐角处原是娘子大人的分铺,现下围着一众工匠,正在卸店招和牌匾。
“桑柏,你停一下——”
“吁!”桑柏呵令了马车。
萝涩拧着眉心看去,见工匠随意地将“娘子大人”的匾牌扔在了地上,砸起一地尘灰,紧接着,从铺子里头抬出一方崭新的,上头还有红布绸子包裹着,老远处她就能闻着那新油漆的味儿。
工匠攀爬着梯子,把匾额挂上了铺门正上方,牛杏花挺着肚子在下头仰头瞧,她身边还跟着大伯娘王氏,正殷勤得给她打着扇子。
待摆正了位置,伙计把红布绸给扯了下来,萝涩定睛看去,匾上四个大字——公主驾到!
梁叔夜讪笑一声,往后靠了靠,啧声道:“可以啊,你不过是娘子大人,这已经直接到公主了,过两日我也去开一个,叫吾皇万岁,进去一个,伙计得喊一声欢迎光临吾皇万岁,这感觉,棒不棒?”
萝涩心里本就有闷气,叫他一挪榆,更没好话儿:
“你是哪边的?”
“自然是你这边的,你别吃心啦,都交给我,看我怎么帮你报仇”
萝涩心下吃惊,不自觉拉上了他的袖口:“你别干傻事,莫要牵连无辜”
“想什么呢,我是那么无耻的人么?哎,除了下毒陷害,还有很多办法能叫一个铺面没办法在童州城立足的嘛”
梁叔夜打了个响指,信心满满,他拔声让桑柏继续驾车,往他说的地方去。
*
到了地方,萝涩先行下了车,入眼处是一所精致四合院。
三间口,半间作街门洞,后墙出檐,磨砖对缝,蓝汪汪的门户十分精致漂亮。
“你带我来这里干啥?”
梁叔夜审视这方四合小院,心中满意,笑道:“你铺子对门的宅子我卖掉了,买了这小四合,够咱们两个人住了!”
“我……为啥要跟你一起住?”
“你现在铺子歇了,总不能再住在阁楼里吧,进出也多有不便,再者你那院子要啥啥没有,煮饭也要生煤炉小灶,太不方便。”
萝涩总觉得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为啥要跟他住一块?
听着她一再质问,梁叔夜拧着眉,搜肠刮肚想了一番,正色道:
“因为我长得俊……”
朝天翻了个白眼,萝涩转身便要回去。
梁叔夜懊恼之色攀上眼中,抬步追去,在她耳边念:
“你看啊,你现在诸多不顺,还老有人使绊子,心情一定不佳,对着逼仄的房间,更是郁闷,你与我一起住在这里,看着我这张俊脸,难道不会心情畅快点?再说,咱们还有契约在身,我回京之前,你都得管我的一日三餐……”
梁叔夜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像个絮叨妈似儿的,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萝涩。
那天海棠花下对酌,清谈心事,她知道他等着阿姐回京述职,为他讨来续命一年的解药,他待在童州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渐渐放缓了离开的脚步,她螓首微偏,问道:
“你什么时候回京?”
梁叔夜眸色一暗,嘴角边的笑意僵着,淡淡道了一声:“十月初一寒衣节”
萝涩惊讶抬眸,寒衣节?十月初一!正也是她回去的日子!
兴许她很快能搞清楚,究竟那个女人是不是还留在这里,如果人已经回去了,那她也没必要再续费,只要按照原计划,在寒衣节那日结束穿越之旅就是了。
寒衣分别,想来,这也是他们之间一桩命定的缘分。
既然彼此所剩的时间不多,那便好好珍惜吧。
暗叹一声,萝涩伫步扭身回来,对上梁叔夜殷切期盼的目光道:“那我问你租两间屋子住,每月付你租金,等十月初一……等你回京以后我再搬出去。”
梁叔夜不懂她的宿命,只当她应承下,眸里皆是喜色,摆了摆手无谓道: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住着就是了!走走——我带你进去。”
“诶,你还没说多少租金呢”
梁叔夜拽着她的胳膊,领着人进了院门。
迈进门,正对着厢房山墙,有个小磨砖的影壁,院子进深很大,南北屋都有廊子,方砖铺地,青石台阶,台阶上摆着一溜儿玉簪、秋葵之类的盆花,墙根长着青苔,还是古朴幽僻。
值得一提,萝涩仰头,见院后墙边挨着一棵海棠树,风过花落,粉白的花瓣落在台沿儿边,竟让人不忍踩步上去。
“如何?特地选了这株海棠树,虽较之客栈院子的那株小了些,可它枝桠虬美,我更喜欢些。”
梁叔夜立在廊下,海棠瓣落在肩头,他不忍抚去——端得是一幅落花公子的美景工笔画。
萝涩挪开眼,心中莫名的情愫滋生,有些仓惶道:
“你将门出生,怎偏地喜欢这些花草,原该是院子里摆满了斧钺钩叉的兵器架,再不济,也该有强身健体的千斤石顶才是。”
他眸中风情盛,笑意温浅。
往日他不屑梨花海棠,觉得素白令人寡淡,可他喜欢梨花落瓣中的她,素色中的那一抹诛心,令他魂牵梦绕。
萝涩见他不回话,只是眼神愈加勾人,愈加放肆,恨恨撇过头去,不免又心下后悔——
为了不留遗憾念想,说服自己共处时光,可一日情根深种之下,恋恋不舍,又该如何是好?
梁叔夜没有给她太多纠结的机会,催着她往房中去。
北屋连着书房是梁叔夜的,西屋两进,里间拆了炕,换上了一张酸枝雕花床,天青色的纱帐悬着,各色香囊佩环坠在床头。
窗户上也挂起了湘妃竹帘,挡着日头晒下的热气,圆桌面儿上搁着青玉石台,触手生凉,屋子里摆设素雅,透着凉爽之意,这是花了心思办置的。
梁叔夜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了“满意”二字,自然地勾起了唇角。
“走,我再带你去看灶房,你干活的地方!”
“……”
萝涩本来还想表达一些感动之情,一听这话就没好气道:
“真把我当厨娘啦?”
梁叔夜笑着反问:“不然,你想当什么?”
这话问得她哑口无言,只红着耳朵根把头扭到一边去。
“少爷!少爷!”
桑柏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见梁叔夜跟萝涩都在院子里,喘匀了气便道:
“您吩咐的事我都办妥啦!”
梁叔夜朝他竖起大拇指,表示一下对他办事效率的肯定:“可以,这么快就把铺子里的零食全买光了?”
“当然!”桑柏自信满满。
萝涩诧异地看向他,转念一想后,便明白了。
牛杏花那里敢这么早就把“公主驾到”开起来,无非是仗着仓库里还有原先“娘子大人”的存货,如今叫人疯抢完了,后续的作坊又没有拿下,供货跟不上,这铺子开了等于白开。
“嘿嘿,我这招还是跟萝涩姑娘学得呢,雇十来个大婶老妈子,再去估衣铺买上一堆旧衣服,不停地排队买就是了,才一会儿功夫货架已空了大半”
萝涩笑道:“亏得你家有钱,帮着她这般销货,你可知受我铺子质量风波的影响,她这新起的也未必红火,人本担心生意不继,倒是你给统统包圆了”
梁叔夜不以为意,笑道:
“你傻了不是,她的铺子虽然改头换脸,可卖的零食牌子还是你原先创下的,我挣得还是你的名声,怎么能算亏了?”
“那你得把那些托都培训好咯,冲进人铺子,得点名要‘凤辣子’‘天蓬元帅’‘五福松鼠’这牌子的零嘴,还得嚷嚷着让大伙都听见才行”
闻言梁叔夜哈哈笑道:
“你也不是什么软包子,要不一起去看看?我打赌,不用到傍晚边,新开的这家公主驾到,就成了空架子了”
萝涩自然乐得看这个笑话,抬眸笑了笑,坦然道:
“等什么,走起!”
*
三人有意避得老远,站在一株街口老槐树下,看着铺子外头长长排起来的队。
萝涩不禁感慨,汉民族的驱热本性,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一样一样的。
直至傍晚时分,越来越多的野生顾客加入到了长隆队伍中,他们听见托儿在铺子里嚷嚷要买原先“娘子大人”售卖的零食品牌,心里也就有底了。
原来是只是换了个门面儿,里头的东西还是一样的呀,那就没什么,自是有不怕死的客人,觉得自己运气好炸天,怎么可能遇上质量问题。
王氏扶着牛杏花出了铺门,对着排队的顾客解释道:
“承蒙各位抬爱,今日存货恐怕要售罄了,要不各位明日再来吧?”
“明日便就有货了么?我们可是点名要牌子的,其它瞎糊弄的我们不要!”
一个有专业素质技能的托儿拔声嚷嚷道。
牛杏花面露尴尬之色,眉心带着一丝焦虑,这画面落在萝涩眼里,十分的舒坦。
“哎哟杏花,他们来啦!”
王氏兴奋的跺着脚,指着街头缓缓而来的拉货队伍,与牛杏花道。
萝涩顺着她所指远目看去,心下猛得一跳,这……这些不是她的五家供货作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