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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皇上又把秦姑娘送出宫了,昨晚秦姑娘陪了太后一宿,今天歇在偏殿,醒来后不等再见一面太后,就被请了出去。”清雅想起这一茬来,说道,“虽说秦姑娘没做什么事,可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呢,的确怪碍眼的。”
珉儿擦拭嘴角的汤药:“往后类似她这样身份的人,都不可以随意在内宫留宿,太后当然可以留下喜欢的女孩子陪在身边,但只能十五岁之下。不给皇上添麻烦,对人家姑娘也好。”
清雅问:“您现在就要把这话传出去吗?”
珉儿摇头道:“她若是有目的地来接近太后,不能留宿也会天天进宫,我这话若传出去,旁人只会觉得是针对她,连太后也会误会,我何必给她机会在太后面前说我的是非。”
“这秦姑娘图什么呢,难道是想做皇上的妃嫔?”清雅说出口,才觉得不合适,何况皇帝已经答应过,绝不会再纳妃。
“仅仅如此也罢了,无非是做或是不做,就怕她另有目的。”珉儿冷静地说道,“我不仅要避免与她正面冲突,最好连话都不要说,看着她就好。我不过是不喜欢她,而非当做假想的敌人,时时刻刻紧张,她也不配。”
清雅见皇后心里事事明了,心中好不踏实,去拿来蜜饯递给皇后甜嘴,珉儿懒懒地挑了半天,含笑但委屈地说:“奶奶做的腌梅子最好吃,原想你说孕中害喜,给奶奶写信时要一些来的,现在用不着了。”
“娘娘,这事儿您打算告诉秋老夫人吗?”清雅问。
“现在反而说得了,不说奶奶早晚也会知道,何必让她记挂担心。”珉儿闭上双眼道,“今日便罢了,我没什么力气,明日再写。”
说着话,清雅手下的宫女进门来,在她耳边低语,珉儿听见动静睁开双眼问什么事,清雅道:“皇上已经离开长寿宫了,这会儿去清明阁,说是晚些时候来。”
珉儿想了想,吩咐清雅:“你亲自去一趟清明阁,告诉皇上不要过来,他自然不乐意,你便说,我希望他能明白我的心意。”
清雅便照着原话,把皇后的意思传达到了清明阁,是夜皇帝没入后宫,上阳殿长寿宫也早早熄灯入寝,唯有六宫之中人心浮动,接连发生的事,总让人觉得,一切不会这么简单地就消停。
海棠宫里,王婕妤看着儿子睡去,为他紧紧地掖好了被子,叮嘱值夜的宫女一定要看好,别叫儿子夜里踢被子,这才往自己的屋子去。本是无心地走着,不经意见香薇东张西望,王婕妤问:“你怎么了?”
香薇害怕地说:“刚才见一道影子掠过去,吓着奴婢了,可仔细瞧了,只是掉在地上的枯枝。”
王婕妤道:“你做什么亏心事了要这样大惊小怪,傻不傻?早些去睡吧,明日我要亲自送泓儿去书房,从此书房清净了,任何事都没有泓儿念书要紧。”
香薇却小声说:“娘娘,不是奴婢做了亏心事,而是这两天在外头,总觉得有人看着奴婢似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和那些狗东西为了几篓炭吵架,怕他们来报复奴婢,心里就疑神疑鬼的。”
王氏微微蹙眉,谨慎地打量了黑夜,进门后关上门,又从门缝里看了看,这回轮到香薇在她身后问怎么了,王婕妤却面不改色地说:“没事,往后别和他们吵架,处处谨慎些就好,我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然而说着这些话,王氏扶着门的手却不自觉地用足了力气,指甲抠在木头上感觉到疼痛了,她才惶然收手,定一定心,安慰自己道:“人都死了,谁还在乎呢。”
香薇没听明白,却想起皇后来,啧啧道:“还以为咱们宫里就要有嫡皇子了,没想到皇后娘娘是没福气的,到底是身子弱的人,哪里像主子您呢,跟着队伍日夜奔波,也好好地怀着大殿下,一点事儿都没有。”
她说这些话是无心的,可抬眼见王婕妤阴森森地看着她,吓得浑身一紧,但王氏并没有责备她,只道:“军营的事,往后不要再提了。”
香薇连声应着:“是是,奴婢记下了。”
是夜无风,一场大雪悄无声息地降临,早晨阳光透过云层,直照出银灿灿的世界,宫人们在雪地里穿梭,日复一日,皇宫的生活依旧如常。
长寿宫中的早膳热气腾腾地摆了一桌,精神不展的太后坐在桌旁,不似从前的好胃口,依旧懒得动一动筷子。从前几天梦魇,到珉儿小产,数日的精神折磨,是这个年纪的人无法承受的,太后总说自己年轻时太顺利,落到现在来经历坎坷,却不知是因为她太过安逸,一点点小事,就觉得天要塌了似的。
“淑妃今日不来?”太后问。
“说是二殿下早晨闹腾,淑妃娘娘腾不出手了。”林嬷嬷放下一碗鲍鱼粥,本想劝一劝,可太后已经起身离席不打算吃了。
太后一面走开,一面说道:“这屋子里怪冷清的,文月呢?不能住在宫里,白天也不能来陪我吗,你去把文月找来。”
林嬷嬷答应着,可心里不踏实,憋了一晚上的话忍不住问道:“太后,昨天皇上对您说什么了?”
太后苦笑:“说什么,儿大不由娘,他是有媳妇的人了。”
林嬷嬷忙道:“您是要和皇后娘娘生嫌隙了吗?”
太后摇头:“细细想,几个月来都是我一头热,那孩子太有主意了,做婆婆的和儿媳妇说话,还要拿捏分寸,我何苦来的?不如疏远些吧。”
“太后您这样想,皇上该如何是好,皇后娘娘一定也会觉得委屈。”林嬷嬷万万没想到,太后闷了一天一夜,竟想出这些话来。
然而太后并没有那么硬的心气,几句话说完,气势就弱了,更是含泪哽咽道:“可我害死了自己的孙子,我有什么脸面再见珉儿?”
林嬷嬷暗暗松了口气,但愿皇后康复后,能花点心思在婆婆的身上,这世上没有比太后更容易哄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太后很容易被骗,而林嬷嬷正寻思着,太后已经提醒她:“把文月找来吧,一个孩子孤零零在外头没意思,我这里也闷得慌。”
那之后几天,在周觉暴毙和慧仪长公主伤了皇后之后,宫里总算进入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这一天,慧仪在狱中被处决,皇帝只是派人来告知了太后一声,然而最后一刻,太后仍旧希望儿子能放过他的姐姐一条命,但皇帝铁了心的,凭谁求情也没用。朝臣之中,更不会有一个人为了慧仪长公主这般无关紧要的人来惹恼皇帝,比起太后,他们要精明冷静得多。
同是这一天,皇后的信被快马加鞭地送来元州,原本该是向祖母和母亲报喜的信,可还没来得及让她们高兴,珉儿就直接送来了自己小产的消息。
秋老夫人冷静地把信念给了白氏听,惹得她泪水涟涟,心疼地说:“可怜的孩子,珉儿她受苦了。”
秋老夫人却异常地镇定,更是叹:“伤了身体是必然的,好在她还年轻。除此之外,这未必是件坏事,珉儿现在连自己都护不周全,怎么保护孩子,难道像我一样,带着孩子躲到乡下避世?”
白氏抽泣了几声道:“娘,我是心疼珉儿,那孩子心善,可是京城里最是心善的人要被人欺负。”
老夫人缓缓将信叠好,笑道:“珉儿跟在我身边十年,只挨过一次打,你猜是为什么?”
记起往事,老夫人脸上有淡淡的骄傲:“搬来元州的第二年,村里出了一桩事,村西张屠户家弟媳妇扎小人诅咒怀孕的嫂嫂,大媳妇娘家的人来闹,闹得村长族长都出面,他们便请我去一道公审。我带着珉儿,本是让她在祠堂外玩耍,可她不知几时跑进去的,看到了那些扎满银针的小人。”
老夫人看着白氏,见她一脸的呆,笑道:“你是怎么生出这样的闺女来的?”
白氏却好奇:“娘,您继续说呀,珉儿怎么挨打的?”
老夫人道:“后来我就在她的屋子里发现了布偶,她自己扯了布头缝的,十岁那会儿针线功夫倒是不赖了,她并不知道赵氏的生辰八字,只写了秋振宇之妻赵氏,家里没有那么多银针,她就是拿捡来树枝也要插在布偶的身上。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告诉她不能做这样的事,可她倔强地不肯认错,甚至不让我拿走布偶,从小到大第一次忤逆我,这才挨了打。”
白氏怔怔地看着老夫人,眼泪已经扑簌簌落下了,老夫人道:“珉儿可不是你这样的性子,她一直盼着有一天能把你救回来,虽然那么多年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可她从没有放弃过。现在你自由了,她一定就想着,要为你和我守住这份安宁的日子,更值得咱们放心的是,她找到可以依靠的人,也开始为她自己活着了。虽然前途坎坷,但你的闺女,厉害着呢。”
被女儿感动的满脸泪水的人,破涕而笑,白氏抹去眼泪振作精神,起身道:“娘,我给信差大人送吃的去,您给珉儿回信,告诉她咱们都好好的。”
老夫人淡淡一笑:“去吧。”可是白氏离开后,笑容从老夫人的脸上散去了,她再次打开孙女的信来看,紧紧皱了眉头,心疼二字全写在了脸上。
这日午后,信差就已经离开元州,带着老夫人的回信奔往京城,而京城皇宫里,秦文月伺候太后睡了午觉,替她到园子里来折梅,带着宫女有说有笑时,忽然见雪堆里躺着一个宫女,她被吓了一跳,拉着身后的人问:“那宫女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