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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走过无数遍的长桥,今天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珉儿早就记不得脚下的步数,手里的密函已经被掌心的汗水浸润,她吃力地停了下来,肚子里的孩子正在翻腾。
“娘娘,是不是走不动了?”清雅问。
“没有,我没事。”珉儿摇头,目光落在手中的信上,她把心一沉,咬牙拆了火漆封缄,拿出了薄薄一张信纸,信纸上的字迹熟悉又陌生,笔力虚浮潦草,看得出来握笔之人手中无力,可是简简单单的两行字:“朕一切安好,你要保重。”点亮了珉儿的心。
“清雅,皇上没事,他没事了……”坚持了数日的孕妇,身子软软的晃动着,清雅一人扶不住,数位宫女上前来搀扶,七手八脚地要把皇后送回去。
珉儿被安置在榻上,手里紧紧捏着皇帝给她的信,可以想象他一定是苏醒后立刻就要给自己送来消息,即便隔着千里,他们的心也始终在一起。
清雅请来了陈太医,生怕皇后大喜大悲影响了身体,好在珉儿和孩子安然无事,而她对自己毫不在乎,反询问了一些皇帝之后该如何保养的话,盼着项晔归来后,能好好为他调养身体。
不久后,珉儿亲自去了长寿宫,给揪心许久的太后吃了一颗定心丸,老太太含泪握着珉儿的手道:“若瑶那孩子,其实是有福气的,跟着晔儿享受了一切美好,干干脆脆地就走了。却留下我们为他担惊受怕一辈子,不知道这一次回来,下一次又要去哪里征战,我生养这孩子的时候,可没有人给我算过,说他是战神转身啊。”
珉儿哭笑不得,只能劝慰婆婆:“只要皇上能平安归来,一切都好了。”
淑妃也很快被找来,听说皇帝康复了,虚弱的人在太后膝头哭得伤心欲绝,想想那七年里,这婆媳俩天天提心吊胆,积累下的情分本就比自己和太后要来得深厚,珉儿是不会计较这些事的,眼下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就想早一些,再早一些能看到皇帝。
珉儿的回信,也很快被送往纪州,信函还在路上的时候,皇帝已经恢复了一大半的精神,这一次死里逃生,让他想了很多的事,对于“御驾亲征”的代价,也有了重新的考量,如今的他,再也不能凭一腔热血去拼去闯。当初带着纪州大军推翻赵氏皇权,只能胜不能败,可如今国与国之间的较量,不单单是胜败那么简单。
林将军回报说,照顾皇帝的宫女之一竟然是梁国公主,皇帝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而后询问疫病的起因,以及现下如何应对,再清点军中的伤亡,可悲他们在战场上不曾失了一兵一卒,却因为一场病死了数百人。
当珉儿的信函被送到西平府时,皇帝已经康复了,虽不是生龙活虎,也恢复了几分昔日的英姿,每日行走在军营之中,安抚慰问他的勇士们,更调查水源的问题,要彻底解决疫情,并防止再次爆发,给三国交界处的各国百姓造成伤害。
梁国友好地再次派来了使臣,他们也是碰巧发现了有益于瘟疫的良药,当时除了给大齐送药外,赞西人也得到了救治。而梁国皇帝竟已在赶往边境的路上,赞西人也表示他们的国君即将动身,三国君主将第一次会面,梁西二国的诚意可见一斑。
项晔坐在大帐里,看着珉儿给他的回函,也仅仅是简单的几句话,得知各自安好,彼此都放心了。
有随行的太监,给皇帝送来热茶,轻声道:“皇上,出征之前,周公公曾叮嘱奴才,到时候一定要提醒您一件事。”
项晔不解,但听他说:“周公公说,要提醒您,四月头上,沈将军的夫人就该分娩了。”
“这就要四月了?”项晔含笑,“朕知道了。”
远在大齐国境的南边,三军将士每一天都是备战的状态,将士们虽然很明白沈将军可能随时把他们调去西边,但沈哲由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每一天不过是等待着西平府的动静,判断着皇帝的状态。
可是即便皇帝罹患重病、身陷窘境,也没有向他求助,更没有主动送过一点消息到羌水关,难免让人觉得,皇帝似乎真的撇下这个表弟不用了。
沈哲每天都面色凝重,谁也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是一腔热血和忠心无处安放的悲哀,还是单纯地担心他的兄长,就连陪在身边的云裳也猜不透,而沈哲也从来只字不提。
云裳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总觉得哪天就会炸开似的。第一次怀孕的人少不得大惊小怪,而她的母亲和家人,连同淑妃的家人现在都在京城,羌水关是军事重地,家眷不得轻易前来。好在府里有上了年纪的下人,一并大夫和接生婆都早早预备好,除了夫妻俩本身什么都没经历过,其他一切都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四月初,这天沈哲归来的早,云裳便挺着肚子往书房来,本想和沈哲说句话的,谁知刚走到门前,丈夫一阵风似的从里头跑了出来。而沈哲完全没料到云裳就在门外,虽然及时收住了脚步没撞上妻子,但云裳受了惊吓自己朝后跌下去,侍女们没来得及搀扶,这一下,云裳就起不来了。
沈哲呆若木鸡,听见侍女们大喊来人,才醒过神,顾不得手中的信函,立刻把云裳抱了起来,云裳在他怀里害怕地哭着:“相公,我是不是要死了?”
府中原本一切准备就绪,不想事情却来得太突然,众人慌慌张张地总算一切上了道,可分娩的痛苦比想象得还恐怖,折磨得云裳死去活来,隔着门,沈哲的心都要碎了。
他手里还握着要递给皇帝的密信,此刻竟不知该顾着哪一头好,而里头痛苦的呻吟声戛然而止,沈哲心里一紧,就要冲进去看看是不是云裳昏死过去了,可却看到云裳不再哭了,嘴里咬着帕子,双手紧紧抓着悬在床上的绳子,勇敢的无为生死的努力着。
“将军,您不能进来。”侍女们上前来拦着沈哲,好说歹说把他推出去了,到了门外,沈哲反而把心一定,握着手中的密信先去办他的正经事,待匆匆归来时,正好听见婴儿的啼哭。
他站在门前,这哭声钻到他心里,他做父亲了,他这样一个人,竟然也是父亲了。
“将军,您快来,夫人生了小公子呢。”侍女在门里招手,请沈哲赶紧进门去。
里头接生婆麻利地为初生的婴儿清洗了秽物,包在红彤彤的襁褓中,小心翼翼地送了出来。
屋子里已经准备了秤,当地的风俗都是要让做爹的为孩子称重,沈哲照着她们说的笨手笨脚地为儿子称了重量,接生婆夸张地笑着:“八斤半的大胖小子,难怪夫人生得那么辛苦。得亏是早生了,若是再养半个月,不知要多大的个儿,夫人才真正要吃苦呢。”
她们把孩子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沈哲的怀里,揭开襁褓,皱巴巴的婴儿正紧紧闭着双眼,沈哲呆呆地看着这个孩子,他竟然有儿子了。
“将军,夫人醒了。”里头有侍女掀了帘子出来,笑悠悠地说,“夫人要看小公子呢。”
沈哲醒过神来,立刻抱着孩子进门,虚弱的云裳脸色苍白,汗水打湿了头发,全贴在了脸上,直叫人看得心疼。
“我的儿子。”云裳却好像一瞬间就忘了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兴奋地从沈哲怀里接过襁褓,而一看到孩子,她就哭了,呜呜咽咽地不知说着什么。
沈哲道:“云裳,我差点害了你们母子,我真是……”
云裳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要生,瞥了沈哲一眼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我死了你就解脱了。”
沈哲道:“我们都有儿子了,你不要再胡闹说这样的话,儿子长大了会误会我这个做爹的,以为他的娘受委屈。”
云裳破涕而笑,软乎乎地说:“可我不跟你闹着玩,你都懒得和我说话了,你想想这半个多月,你跟我说过几句话?我知道你很辛苦很忙,可我也……”她摇了摇头,“不过现在好了,我有儿子了,往后你不理我还有儿子理我。”
沈哲坐近了些,把她和孩子一同拥在怀里:“没事了,皇上安然无恙,我放心了。之后的日子,我天天陪着你可好?”
云裳听闻皇帝没事,自己也高兴,因为那样皇后娘娘就不会悲伤了,但眼下什么也比不过她怀抱孩子的幸福,心思很快就转到孩子的身上,骄傲地说:“相公,我们的孩子是不是特别漂亮,我觉得他是最漂亮的孩子。”
沈哲摇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孩子,原来这么丑。”
云裳气得瞪他:“你是嫌我丑,还是嫌我儿子丑?”
沈哲笑道:“你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我说过好多遍了。”
“那还不是我逼你说的?”云裳把襁褓递给丈夫,“你抱抱,我没力气了。”
沈将军得子的喜讯,很快会传回京城,同样的也会传到西边来,但皇帝更早的是接到了沈哲的密信,沈哲担心的事,与他所料想的一样,而明天,梁国的皇帝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