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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还是跟着这位“特别困啊想吃饭啊”的人民公仆一起去医院接杜优。
杜优这两三年不怎么闹腾了,开始接二连三的生病,姜近初毕业后留在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方便照顾她。
傍晚的医院依旧人来人往,这个地方仿佛一年到头来都没有过喘气歇息的闲暇。
姜近初跨进杜优的病房,却看到已经有人坐在了病床边。
“刚和小岸说你呢,你就来了,”杜优眉目含笑,看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钟颐,又微微笑道:“小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啦?”
石小岸便也站了起来,朝他们点头问好。
钟颐从善如流地接话:“下班正好遇见近初,听说您今天出院,就一起来了。”
隔着一个城区,也不知道他这下班的路线是怎么“正好遇上”的。
但是“妇女之友”自有他的一套,杜优格外喜欢和他聊天:“晚上来我们家吃饭吧,阿姨给你做红烧小排骨。”
钟颐笑着说:“那我不得不去了啊。”
背在身后的手还朝姜近初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姜近初松了眉眼笑道:“幼稚鬼。”
又转向和石小岸说:“穆老师给你放了几天假?”
石小岸长高许多,愈发沉默,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那种沉默不再是令人觉得尖锐的碎石块,反而叫光阴打磨的有种温润平和的意味了。
他在三年前跟着一位老画家学画画,后来又被他收养,带往邻市生活,从那以后,姜近初就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联系得到他。
“三天,”他垂了眼眸,择出一串洗净的红提子来,“姐姐喜欢吃这个。”
他拎着那一串红提子,向姜近初笑了一笑。
姜近初一时怔住,去接那串红玛瑙一样的果实,却看到他那只手的尾指用便利纱布缠了半截手指。
“小岸,你的手怎么了……”
她一把捉住石小岸缩回去的手,红提子就掉在了地上,果汁从碎裂的皮肉里迸溅出来。
钟颐和杜优都暂停了谈话,转头投来讶异的目光。
石小岸不慌不忙地抽回手,蹲下身去捡那串红提子:“前两天削铅笔的时候不小心被美工刀割了一下,没事的,姐姐不要大惊小怪。”
姜近初将信将疑,也蹲下去捡提子:“你晚上就在家里住吧,不要回穆老师那里了,不是都放假了吗?”
石小岸却道:“我的作业还留在哪儿呢,”他把手搭上膝盖,笑的三分无奈七分落寞,“我有空一定会来看你和阿姨,姐姐你就不要再为我操心了,注意身体,少加班多休息。”
他今年十七岁了,确实是长大的少年模样。
送石小岸到高铁站回来的路上,正好遇上晚高峰的尾巴,她打着方向盘,跟着车队伍慢吞吞地移动着,心里被许多事情塞着,觉得时间实在不够,精力有限,想着想着就头疼起来。
头疼的毛病却是四年前从Y市回来后染上的,天气一热一冷,到了晚间就开始犯病,仿佛脑子里有一根弦被扭着攥着绷紧了,疼的时候耳鸣不止,她处理自己生病的方法都是极其简单粗暴的,能止疼就第一时间止疼,随身带着许多盒红红绿绿的药,时间一久,连止疼药都吃出了抗性来。
好容易把车开到小区的停车位,姜近初熄了火,趴在方向盘上闭了一会儿眼。
视线里都是黑暗一片,心绪也跟着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手背都被压出了红痕,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看见放在一边的手机呼吸灯闪个不停。
却是钟颐,并非工作单位的事情。
她靠在座椅上,点开钟颐发过来的消息,一张色泽鲜艳的咖喱饭摆拍就弹了出来。
“怎么样?这可是在阿姨的指导下完成的杰作。”
姜近初给予了肯定的鼓励:“有天赋,以后跟着我妈学做饭吧。”
“欸,你这句话很有歧义啊,很容易让我多想的。”
半秒过后,他又贱兮兮地发了一个“羞羞哒”的颜文字表情过来。
姜近初倒吸一口冷气,不得不坐直了,开始教育他:“你怎么能脑洞这么大?你平常工作都是靠脑洞抓犯人吗钟队长?”
“……是不是靠脑洞抓坏蛋我不知道,但我确实想靠脑洞撩你。”
“你要知道,我对你的爱有黑洞那么大啊=W=”
姜近初:“别扯淡了,给我开个门。”
钟颐放下手机,系着围裙,哼着小歌去开了门。
“欢迎回家啊,我做的咖喱饭正在餐桌上等着你。”
姜近初洗净了双手,将信将疑地跟着他去看他的咖喱饭。
“好手艺,这一盘菜端上来,根本不分五谷六畜……钟大厨,你这实物和图片的联系,也就名字一样了吧?”
她绕着咖喱饭走了一圈,下了以上的结论。
钟颐把她按到座椅上:“实践出真知,只要肯尝试。”
姜近初捂了一下脸,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尝了一口,却意外地发现在败絮其外的卖相下,味道还真的说得过去。
她抬起头来,钟颐正抱着一筐小蘑菇路过,得意地冲她扬眉一笑。
“全能型。”
杜优吃过饭后就去休息了,姜近初和钟颐留在厨房洗碗,钟颐忽然问她:“阿姨一个人在家里,是不是很无聊?”
姜近初警觉到他又要搞幺蛾子,问:“你想干嘛?”
“那我不能告诉你。”
“……”
之前那个告继母案子再次开庭,所有的证据都呈现出对被告不利的趋势,那张只剩一半的婚前体检报告也有医生作为证人出庭,被告方的代理律师是个年轻的小姑娘,面对老律师的咄咄逼人,好几次偷偷去瞄坐在席上的姜近初。
天平终于倾向一边,审判长叹了口气,对姜近初说,就这么写吧,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见姜近初沉吟不语,又笑道:“小姜是这个案件的主审,莫不是有自己的什么见解要抒发?”
姜近初淡淡一笑:“没有,审判书我会好好写的。”
进入六月初的时候,该案件被告方的代理律师终于找上门来,这次却是个老成许多的男律师,将补交的证据袋往会议桌上一放,叠着腿往椅子里靠去。
“姜法官,这是我方当事人托我提交的补充证据。”
他的态度确实有些傲慢,向旻丹坐在一边,都拧起了眉头。
姜近初点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可我审判书都写好了呀?”
“哎——还没有生效之前,自由裁量权还不是在您手上?”律师笑眯眯道,“我以前见过姜法官呢,那时候您还在读书吧,跟在黎絮黎律师身后,这么一想,时间可过的真快啊……”
姜近初把茶杯放下,淡淡地笑了笑:“那也劳烦您下次及时提交补充证据,并不是所有的审判员都像我这样,拖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写完审判书的。”
“毕竟,要对你的当事人负责的,是你。”
向旻丹气呼呼的冲到她面前:“什么啊,那个律师这个时候补交证据,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吗?”
“添麻烦?”姜近初把速溶咖啡倒进纸杯里,端到热水出口去接水,“小孩子家家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审案子这种事情,哪里来的麻烦一说呢?”
“可是他的态度——”
姜近初端着速溶咖啡从他身边走过去,回到自己的办公位置。
“上学的时候法律务实讲座没仔细听吧,难道就没有法官过去给你们开讲座,说到工作方面的注意事项?”
“没有,我听过的只有民商法的律师和学者,”向旻丹沮丧地垂下肩膀,“我觉得刑法最有趣了,可是大家都奔着民商法去,说什么商人逐利商人逐利,我看根本就是世人逐利,民商法研究出来,钱赚的多嘛,哪像刑法苦哈哈的。”
姜近初面上波澜不惊,心道,研究刑法的学者也并不是都苦哈哈加地中海。
至少她见过的不是。
于是她咳了咳:“要不然呢,我不接受他补交的证据,仍是意气用事,将自己原来的审判书直接送达,那他们提起上诉怎么办?”
“二审或是再审又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去论证推断?”
“旻丹,”她把空掉的纸杯捏扁了,扔进垃圾桶,“你学过法律史,应该知道在中国古代,冤假错案一旦被发现,审理案件的官吏轻则削去官职,重则削去脑袋,那且不说现在是一个案件终身制,追责起来谁都逃不掉,就法律人的基本素养来说,那样不负责的行为,根本就不配坐在审判席上。”
“求个心安无愧而已,都是人做得到的事情,没有那么艰难。”
向旻丹垂着脑袋,闷闷地说:“我知道错了。”
姜近初也觉得自己说教太过,就顺毛似的摸摸他的脑袋瓜:“不要嫌弃学姐唠叨,但是当审判的笔真真正正被你握在手里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些唠叨的作用了。”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希望你听得进去。”
向旻丹又扭过头问她:“那他说的黎絮黎律师是谁啊,学姐以前在律所实习过吗?”
姜近初顿了顿,说:“没有,他是……我的一位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