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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残冬,又是早春时节,清明前后,天气格外的好。
我和卫苒商量了,想要到西郊去踏青游玩。早上起来,我们和孙映梅一起吃早饭。邀请她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今天有我北京来的同学来看我,我得去火车站接他。”她喝着一碗红豆米粥,摇摇头。
我没有勉强,和卫苒一起去了。
农历3月23日,是天后娘娘生日。天津的天后宫,每到这天会举行盛大的庙会。我和卫苒特意去逛了逛,给他买了一个魏记的风筝,他高兴的不得了。
民国时期,天津也有很多外国的租界,比如解放路一带就是英国的租界。和平路一带是法国的租界。河东区大光明桥附近是俄国的租界。建国道附近是意大利的租界。因此,天津著名的意大利风情街,便也和北京的东交民巷一样,都是西洋建筑和文化。
至于八一礼堂附近,那就是日本人的租界了。
这些地方,中国人是不敢去的。虽然那里非常优美秀丽,建筑及其典雅漂亮。光是那高高的大喷泉和大花园就是罕见的,可以比拟北京圆明园的大水法。
卫苒很想去看看,我摇头。那里怎么敢去随便看呢?要是在从前,如果林梓枫在,那肯定是让小彤开着福特汽车,带着我们来去无阻的。
我们特意到租界附近绕道,从远处望望也就行了。
刚刚走到八一路口,忽然从日本租界出来了一辆汽车,那车开的不是很快,刚然从我们身边路过,车玻璃窗是白色的纱帘挡着,看不见里面的人。我赶紧拉着卫苒在马路旁边躲避。
那汽车从我们眼前过去的一瞬间,我似乎看见那白色纱帘被掀开了一角,一双眼睛看了我一眼。我看见那双眼睛,如电的目光,心里一惊。似乎看见了那个我念念不忘的人。
然而汽车并没有停下,很快开走,远远地看不见了。
我愣愣的看着那远去的汽车,神思恍惚起来。
会是他吗?不可能吧。离开他,已经半年了。分别时,他决绝的背影如在目前,那永远不再相见的话也言犹在耳。
我到底还在想什么?还在期待什么?
“哥哥,你怎么了?”卫苒拉拉我的衣袖。
我清醒过来,赶紧摇摇头。
我们回到药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特意买了2斤酱牛肉,准备晚饭时候吃。进了店,看见齐先生和孙先生正在关门上板。
“回来了?正等着你们吃饭呢。”孙先生笑眯眯看着我们。
“老师,我买了熟牛肉,给你下酒。”我也笑。
“那可真好。”他们都高兴的笑了。
我们进了后面的住房,看见院子里一个男人正在打井水洗脸。孙映梅拿着毛巾在旁边看着他。两个人有说有笑。
看见我们进来,他们都抬起头。我一看,竟然是廖志勇。
“哎呀,廖大哥。是你来了啊。卫苒,快来,这就是廖大哥,就是他救我从武汉回来的。”我高兴的叫起来。
“无双,我们又见面了。”廖志勇也高兴的跑过来,一把把我抱起来举高。
“廖大哥,谢谢你,救我哥哥。”卫苒恭敬的给他行礼。
“不用那么客气,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再提了。”他把我放下,笑了。
“行了,快洗手吃饭。”孙映梅招呼我们,接过我手里的纸包。
晚饭是红豆稀饭,炸了一大盘黄花鱼,一大盘薄煎饼,还有香葱和我的酱牛肉。我们几个男人都高兴的喝着酒,谈笑风生。
“映梅说要到车站接同学,没想到竟然是你。”我说。
“是啊,组织排我来协助她工作的。我自己也想保护她。你们也在,更好了。”廖志勇乐呵呵的说。
孙映梅瞪了他一眼,给他夹了一条炸鱼。
我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也不说破,笑了。
大家正吃着饭。忽然听见前面店房的电话忽然响了,而且接连不断。大家都很吃惊。
“这么晚了,谁打电话?难道是我们联络站的同志?”孙映梅悄悄说。
“不会吧。除非是紧急情况,否则规定不让明码打电话联系啊。”廖志勇摇摇头。
电话还在响,看来真的是有急事。
“我去看看。”廖志勇站起来跑到前面去了。
不一会儿,他慌慌张张跑进来。
“卫荏,是找你的。是你们戏园子的什么胡三爷,他说让告诉你,刚才你们戏园子来了一群警察署的警察,把黎老板和许老板抓走了,他们俩临被抓时,让告诉你,想办法去看他,去救他们。”廖志勇说。
“谁是黎老板?谁是许老板?”孙映梅问我。
“啊,是黎俊臣和许三奎?”我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卫苒也吃惊了。
“他们俩人是我们戏园子里唱京剧的名角,刚红起来的。怎么会被警察署抓走?”我很惊慌。
“他们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你想想。”孙映梅问我。
“得罪人?不会啊。他们在我们戏园子很有威望的。人品也很好。和我是好朋友。”我摇摇头。
“那你打算怎么帮他们?”廖志勇问。
“他们平时拿我当个知己,我一定要搭救他们。明天先去求求姐姐,她和卢少爷关系近,让卢少爷出面问问,让我先去监狱看看黎老板,看是怎么回事。”我说。
“怎么不去问问小月菊呢?她和苏婉珍一直捧黎老板的戏,她男人不是督军吗?肯定能救他们。”卫苒忽然说。
小月菊?我心里一颤。怎么忘了她了?不会是和她有关吧?如果真是,那可真是滔天大祸啊。我心里害怕起来。
“你先别着急,先去监狱看看你们那个黎老板,问问情况再说。”孙映梅安慰我。
我点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卫苒急急忙忙回了家。把黎俊臣他们被抓走的事情告诉了她。
“姐姐,你能不能求求卢少爷,让我们先去监狱看看黎老板?”我说。
“我试试看吧。”姐姐说着,匆匆出去了。
到了晌午,她回来了。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条子。
“这是卢莜嘉给写的条子,让你拿着,去警备司令部找陆局长。”她说。
“好。我马上就去。”我拿了条子,让卫苒好好在家等我,就出了门。
我这是第一次去衙门,心里很害怕。
因为有卢莜嘉的条子,那个胖子局长很给面子,让一个军警带我去了监狱。
监狱都是昏暗的小房间,铁笼子一样,让人压抑。到处散发着霉味和臭气。我真是一阵恶心。
警察带我到了一个很大的接待室,里面有桌子和凳子。
“在这儿等着!”他恶声恶气的命令我。
我老实坐在凳子上等着。
一会儿的工夫,听见远远的脚镣声,走进来俩个人,正是黎俊臣和许三奎。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破了,身上都是鞭打的伤痕,头发蓬乱,哪里还有往日的风采?
“无双!”黎俊臣一看见我就扑过来,哭了。
“黎老板,你们这是怎么了?”我一阵心酸。
“有话赶紧说啊,别哭哭啼啼的。”那个警察凶巴巴的说。
“这位长官,您行个方便。”我赶紧拿出10块大洋给了他。
“嗯。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在外边等着。”警察在手里颠了颠那沉甸甸的大洋,这才缓和了语气。出去了。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得罪了什么人?”我赶紧问。
“我能得罪谁?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黎俊臣哭。
“警察抓人是怎么说的?总得有个理由吧?”我很焦急的问。
“说我们是赤匪!煽动抗议。胡说八道!我们一个戏子,什么赤匪?什么抗议?”许三奎气愤的说。
我呆住了。造反?赤匪?这个罪名可是杀头之罪啊。
“这明显就是胡说!人家为什么诬陷你们?那还不是得罪了人?而且肯定是得罪了大官。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不会和小月菊有关吧?”我问他们。
他们俩听了我的话,全都愣住了。呆呆的,张口结舌。
“难道——难道是——”黎俊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许三奎猛的站起来,紧紧盯着我看。
“你——你想起来什么了?”我害怕的问。
“小月菊?你是说她——上次她来找俊臣,要他的照片,我给了她一张。难道是——难道——”许三奎面如死灰。
“你把我的照片给她了?你怎么没告诉我?”黎俊臣一下子瘫倒在地。
我也突然想起了上次的事情。
天啊,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这这,不会吧?只是一张照片,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啊。再说,我们和小月菊什么事情也没有啊。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啊。”许三奎差点哭出来。
“我早提醒你们,远离那个小月菊,她简直是个祸害。如果真是因为她,那可怎么办?这种事怎么说的清?她那个男人听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啊。”我也颤抖起来。
“无双!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先告诉我母亲,先拿钱来打点。什么事情,总不会到死罪吧?何况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啊。”黎俊臣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好,我们先给钱看看。你们先不要慌。这个只是咱们自己瞎猜,万一不是小月菊的事情呢?明天先让你家给那个陆局长使钱。我再去问问小月菊,看她是什么情况。如果她没事,那就可能不是因为她。我们再想办法。”我说。
“好。无双!拜托你了。”他们都拉着我哭。
“行了,行了,时间到了。别说了。赶紧走吧。”那个警察推门进来催促。
我们只得洒泪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