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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款款走过来的姑娘就是郑千筱,她继续走着,从千部长旁边飘然而过。
千部长一时忘记了时光,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回到了峡里河,他从背后大声喊道:“肖芳,小芳。”
郑千筱没理她,只顾自己往前走。
千部长跑到她前面去,回过头来,就像当初一样,兴奋地叫道:“小芳,小芳。”
郑千筱有些奇怪地、有些陌生地望着千部长:“您叫我吗?”
“是啊。”
“伯伯,我不叫小芳,我叫郑千筱,您认错人了。”
千部长从二十多年前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确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郑千筱嫣然一笑。
千部长掏出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有空到我们单位来玩。”
郑千筱接过名片后,转身走了。
千部长愣愣地站在那里,郑千筱的背影消失很久了,他还是愣愣地站在那里。
大学活动快开始时,千部长来到学校学术报告厅。在大厅门口,千部长又遇见了穿着志愿者服装的郑千筱。
“您好,千部长。”郑千筱热情打着招呼。
“你好,小郑。”千部长回应道。
这时,郑千筱看到,学校的校长和党委书记等人走过来,握着千部长的手,欢迎着千部长,并簇拥着千部长走上了主席台。
有一天,郑千筱主动跟千部长打电话,问千部长在不在,千部长说在,郑千筱就精心打扮了一番,来到了千部长办公室。郑千筱没有告诉千部长真实情况,跟千部长说自己出生在沿海的一个城市,父亲在大学教书,母亲在大学图书馆工作。俩人很投机地聊了一下后,千部长给了郑千筱一个宾馆房间的钥匙,让郑千筱在那里等他。后来,千部长到了宾馆。于是,郑千筱就成了千部长的情人。
千部长颇为‘大方’,在郑千筱毕业的时候,千部长给郑千筱送了三份大礼。一辆车,一套房子和郑千筱梦寐以求的省电视台的工作证、记者证。郑千筱到了省电视台工作后,两人依然保持着情人关系。直到在峡里河农民文化艺术团展览馆,那张照片出现在千部长的眼前。我估计,那张照片是千部长主动结束自己生命的催化剂。
一个男人深爱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孩子又成了这个男人的情人,而这个女孩又是这个男人和他深爱的女人的共同的亲生女儿……,一个男人伤了最初的、天然纯洁的、深爱着自己的女人的心,又以占有这个女人的女儿的方式,继续伤这个女人的心,而这个女儿也是这个男人自己的亲生女儿。捅了自己深爱的女人两刀,又捅了自己一刀,还捅了自己的女儿一刀……,良心还未完全泯灭的千部长怎么受得了呢?
继续回到千部长办公室,中纪委找他,明显是“双规”的前凑。如果去方圆宾馆,就是身败名裂的开始。他根本没想到,只是中纪委的朋友很寻常地找他聊天,吹牛喝酒。如果不去,如果不去……,那个因为他而跳楼的、怀有身孕的、传媒大学毕业的女高材生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紧接着,那个郑千筱又开始搅扰他的脑海,折腾他的心脏,折磨他的灵魂。
千部长不知道该怎么办,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是唯一的明智之举。
是的,估计千部长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千部长开始从容地给各方写信,留言,交待后事……,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相信,千部长哭了,他应该哭。他哭得很伤心、很凄惨、很愧疚、很懊悔、很无助。其实,他骨子里留恋人间,生命只有一次,没有返程票,他不情愿离开人间,他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放不下,他还想对郑千筱,那个既是他情人又是他亲生女儿的人好好说个话,他还想对那个怎么也忘不了的初恋情人肖芳好好说个话,他还想对自己的妻子郝文丽和在英国上学的女儿好好说个话,他还想对父母、兄弟姊妹好好说个话,他还想跟好多好多人好好说个话,他不想离去,他真的不想离去。但他自己知道,自己做了太多的亏心事,迟早会有报应,迟早不得不提前离开人间,去另外的一个世界。那个被外面的人形容为天堂,实际上是无边无际的、深不可测的、暗无天日的、完全黑暗的世界。
当一切准备停当之后,他镇定地打开窗户,向外纵身一跃……,这是他留给人间最后的姿势。
一路颠簸,到下午四点,我疲倦地来到县委会议室,主持有关千部长骨灰安葬问题的专题常委会。
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桂学平详细汇报了和肖芳一起去选址的情况以及初步拟定的骨灰告别仪式,获常委会一致通过。
常委会结束后,我问桂部长:“肖芳情绪怎么样?”
“很不稳定,一直在哭,眼睛都哭肿了。”
“我们的人一直在她旁边吗?”
“在。”
“那就好,总是要有个过程的。给她时间,让她的伤口慢慢愈合吧。”我说。
“是啊,给她时间吧。”桂部长说。
我问:“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肖芳是以什么名义安葬千部长?郑千筱是以什么名义送葬?千部长的墓碑怎么写?怎么落款?尤其是肖芳的郑姓老公还健在,还在旁边的时候。”
“我还真没想过,不过,入土为安是头等大事。我们先安葬再说吧,至于什么名义的问题,什么墓碑怎么落款的问题,容我们以后好好想想吧。好在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人去世安葬后,是要过一段时间才立碑的。”桂部长说。
我说:“好吧,入土为安,先安葬再说吧。”
第二天上午九点,县殡仪馆大厅,县长马志主持了骨灰告别仪式,我介绍了千部长的生平和与月光县有关的情况后,全体县领导,宣传部、文化局、教育局干部群众,峡光中学教师和学生代表,峡里河农民文化艺术团演职员和千部长生前同事、好友一一向千部长的骨灰告别。
随后,肖芳团长的女儿郑千筱抱着千部长的遗像,走在送葬队伍前面,上车后,一溜车鱼贯向峡里河前行。
离农民文化艺术团不远处的山腰上,是千部长骨灰的安葬地,这是肖芳选定的地方。这地方选的不错,背靠青山,可以看见农民文化艺术团所在地、缓缓流淌的峡里河水及峡里河村容村貌、田间地头。桂部长告诉我,骨灰盒旁边还空出了一点地方,估计将来,肖芳有把自己的骨灰放在这里的想法。
骨灰安葬完毕,我们恭恭敬敬三鞠躬,随后,鞭炮在安葬地炸响,久久地炸响……。
千部长终于回到了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一个男人回到他最初的爱人身边,不能不说是一种好的归属。
我独自一人肃穆地站在空空荡荡的农民文化艺术团排练厅里,等着桂部长把肖芳请进来。
肖芳进来了,两眼红肿,无精打采,昔日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阿庆嫂’似的形象几乎荡然无存,让人明显地感到衰老了很多。
我直挺挺站着,缓慢而沉痛地说:“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部长千三石同志给你写了一封信,他生前特别交待,必须由月光县县委书记亲自交给你。现在,为了完成他的遗愿,我,月光县县委书记常小刚,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你,请你收下。”
我从口袋里拿出信,依旧直挺挺站着,双手恭恭敬敬递给肖芳。
肖芳接过信,把信抱在怀里,走到墙角蹲下来,大哭起来,随后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我缓缓走出排练厅,对正要进去安慰的工作人员说:“不要进去,就站在门口,等她走出来,等她慢慢走出来!”
我把郑千筱叫到一旁说:“我可不可以跟你提一点建议啊?”
“可以啊。”
“有关你跟千部长过去的事,永远不要对你妈说,可以吗?”
“我跟千部长的什么事啊?”郑千筱问。
“千部长是你妈这辈子唯一深爱的男人,一直以来,你妈过得很不容易,但过得很坚强,她负责的农民文化艺术团活跃在四邻八乡,很受农民欢迎,在全国都具有影响力。千部长这一走,我不知道你妈能不能挺过去。作为县委书记,我只是不希望她的情绪再受‘波动’,只是希望她的农民文化艺术团能继续坚持下去。你是你妈的‘掌上明珠’,希望你能多陪她,多安慰她。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谢谢常书记,我一定多陪我妈。”郑千筱接着问:“常书记,常叔叔,您听说过我的什么事了?”
“无论是风言风语,还是捕风捉影,无论是真是假,都不是我关注的事。我只是希望你能守口如瓶,永远不要对你妈说,行吗?”
“好吧,谢谢常叔叔!”
“千部长跟你留言了吗?”我问。
“没有。”郑千筱回答。
“千部长跟你妈写了一封信,特别委托我亲手交给你妈了,我不知道信里提没提到你。你妈抱着信还在那里痛哭,千部长对你妈的感情,那封信肯定会有所体现。我不知道你妈让不让你看那封信,但假以时日,我相信你就会理解你妈和千部长的。照顾好、安慰好你妈吧,你妈最爱的那个人已经走了,你已经长大,该担负起责任来了。”
“好,谢谢常叔叔关心!”郑千筱说。
“还有,你也要好好对你的郑姓养父,你郑姓养父多年以来,默默地站在幕后,自己不要孩子,和你妈一起,共同支撑这个家,共同支撑农民文化艺术团。他跟你妈一起把你拉扯大不容易,把农民文化艺术团弄到今天这个样子也不容易啊!”
“好吧,谢谢常叔叔!”
“还有,别嫌我啰嗦,如果你将来能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你也真心爱他的男人,就把自己嫁出去吧。我知道,我说的可能你听了不高兴,你们这一代人,很看重物资利益。但我还是认为,婚姻还是应该以爱情为基础的。毕竟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相对来说,要牢靠一些,更幸福一些。”
“谢谢常叔叔!如果将来我嫁人,一定要彼此相爱。如果我嫁人,希望常叔叔能参加并主持我的婚礼。”
“行啊,我们县的漂亮姑娘风风光光出嫁,作为县委书记,我脸上也有光啊。到时,我一定参加。”
“谢谢常书记,谢谢常叔叔!我一定争口气,让您刮目相看。”
“好,有志气,像你妈一样有志气。我一定翘首以待,看你怎么让我刮目相看。”我说。
“行。”郑千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