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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允儿恻然一笑,身子倒后朝弁裔怀中靠去,忽地,眼角瞄到长廊一抹匆匆回避的倩影。
齐儿姐姐?
她怔了一下,抬头看看弁裔,身子似不经意地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刻意回避地向前走了两步,顺手折了一段柳条在手中把玩,看以闲散,实则心口正颇为复杂的翻腾着。
舒允儿知道,她是愈来愈离不开弁裔了,或许打从一开始在潜意识里就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喜欢待在弁裔的身边,享受着他给予的温柔,沉浸在被时时呵护的幸福中,但在享受情爱的同时,却又不免伴着良心的谴责与不安。
她这是在干什么?她明着在跟齐儿姐姐抢男人哩!
明知道明知道弁裔是属于齐儿姐姐的,但心口的那股酸味儿就是难以吞咽,她想,齐儿姐姐也应是这般吧
不,不对,齐儿姐姐是更有条件恨她的!
“弁裔”她回头,咧着嘴笑。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跟久马回寨里去出来太久总是不好,再说,我本来本来就打算回去的,何必累了久马,你说是不是?”
她僵着表情假笑着,一听就知道是临时编派的藉口,那表情带着谨慎、有些难堪、又有些不舍
弁裔有半响的不吭声,刚才半带微笑的脸不再,凝重的神色在她脸庞上来回搜寻。
“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他问,眼角往长廊瞟去,心底大概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弁裔走上前去,正要握舒允儿的手,后方青石步道上,突然出现了一名男子,脚步急促地朝他们这里走来。
舒允儿发觉有异,双眸直盯着来人。
弁裔随着舒允儿的视线回头,见着了来人,明显地一怔。
“你怎么会在这儿?”弁裔的声音充满了讶异,
“三爷,属下是特地赶来见您的。”男人拱手弯身行礼。
此刻说话的人,是以前大皇子身边的护卫槐桑,自大皇子被监禁之后,他已调为右禁卫军,是少数弁裔能相信之人。
弁裔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要他噤口。
“有话到房里再说。”他沉声交代,又回头不放心地对舒允儿说:“允儿,刚刚的事情咱们还没谈完,但我这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你等着我!”
“我”
“等我,别走!”他心急地又说,不自觉地握紧她的手。
舒允儿低下头去看被他握住的手,抬头又迎上了那双恳切的眸,咬着唇,她点了点头。
“我会等你。”
得到了舒允儿的应诺,弁裔这才放心地领着槐桑入房。
一入房,弁裔即转身栓上房门,回头凝着沉重的表情问:
“出了什么事吗?”
前几日的刺客事件,弁裔已认出其中有一人是宫中禁卫军,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今早才写了密函派人打听,回头槐桑就在这儿出现,这就证明宫中是出事了。
槐桑一语不发,就跪了下去。“三爷,您一定要救救大皇子!”
大皇子在先皇在位时即被废,处终生监禁,所以新帝即位就不再受封,这也就是槐桑之所以到现在还称之为大皇子的原因。
弁裔一听这话,双眉即打了结,他伸手去扶槐桑。
“你起来,既然人都到了,就把话说清楚,大皇兄究竟出了什么事?宫里是不是有了什么变化?”
槐桑一听这话,双眼立即红了一圈。“是出事了,六爷和八爷日前联合向皇上奏了一本,以玄武之变暗喻大皇子虽已废黜,但朝中乃有大臣一心护卫大皇子,留下大皇子乃是一大后患,又说大皇子与三爷您相交甚密,三爷您之所以大开粮仓、济民等,全是为了替大皇子拢络民心,是为大皇子将来登基所做的准备”
弁裔听完他的禀报后,默不作声,他表面上平静,实则心里翻腾的厉害,更为亲手足间的冷血无情心灰意冷。
这奏本,明着看似为除大皇兄,实则却是针对自己来的,真的非得把兄弟一个个都逼入了死绝,才能得天下吗?
大皇兄如今都已经是半个废人了,这都还放不过他,那么他装病又有个屁用,人家还不是想办法要赶尽杀绝?
“既然会用玄武之变作为奏本,怎么就不记得李世民曾叹: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弁裔感伤地喃喃自语。
“三爷,依您看,这事该如何应对?”
弁裔起身望向窗外,一阵寒风袭来,但他心里头的寒意却比外头的寒气更甚。
“皇上怎么说?”弁裔平静的问。
槐桑望了弁裔的背一眼,躬了身回道:“皇上准奏了!”抖着身子,忍不住地嚎啕大哭。
“大皇子如今已押入刑部受审,属下得知此事,就连夜出京,现在最真切的情况,属下也不知”
再一次,弁裔为寒气驱使得身体颤抖,一颗心开始往下沉
这么说,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
原以为就算其他皇兄弟之间相残,皇上也合该是信他的,毕竟他们是自小一块儿玩大的,情谊自是不比其他兄弟,但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他痴心妄想,都忘了古有训,人一旦沾上了权位,连心都要变的!
“唉”他不由得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来了,终于还是来了,虽然他一直为着此刻做最坏的打算,但心底多少还是希望能摆脱这场兄弟间相残的宿命但,人无害人之心,人亦害之,这就是现实!
“三爷”
弁裔打了个手势,要他噤口,许久后,才叹了一声,说道:
“皇上既然已经准奏,就是信了这话,现在就算我赶了回去,怕也是改不了局势依我看,事到如今,想救大皇兄,除了劫囚,已无他法,不过以现下的情势,稍有不慎,就会有粉身碎骨的危机”
天色已暗,明月升起,舒允儿着急地在廊外探着,几度想直接闯进去,却都被席齐儿劝阻住。
下午自那个人离开后,弁裔就独自关在房内。
“弁裔一个人关在房里,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好歹也出来告诉咱们一声,他这样气也不吭一下的,真是急死人了!”舒允儿来回踱步,着急的目光不时往里头望去。
席齐儿也急,只不过表现上比较沉稳了些。“再等一会吧!如果真有事,三爷不会瞒着咱们的。”
“不成!”舒允儿受不住了,反身就要闯了进去。
突地,门开了。
弁裔就站在门前,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怎么啦,你们全在这儿?”
舒允儿傻傻的看着他。“你你没事吧?”
弁裔徐笑道:“你瞧我这像有事的样子吗?”踏出门槛,他状似轻松的说:“咱们来这也好几天了吧,不过好像还没逛过大街!”
变大街?
舒允儿与席齐儿面面相觑了一会,舒允儿追上一步问:
“我才不要去逛什么大街,我要听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别跟我说没事,你一整个下午就待在那里头,要没事我这颗头就给你!”
弁裔伸手抚着舒允儿的头,望着她,他眼眸中闪着极复杂的光芒,突然手一缩,用力地揽她入怀。
席齐儿惊住了,脸潮红地别开眼去,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站在那儿全身不自在极了。
舒允儿则一愣,乖乖的靠他的怀中,听着他紊乱的心跳,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彷佛有着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弁裔抱了她一缓筢,才放开,目光转向席齐儿,顿时心中的云雾散开,一整个下午下不了的决定,似乎在此刻已经有了主意。
“今天来的人是谁?你们都谈了些什么?”舒允儿不放弃地再追问。
“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他来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快就离开?”
“你问这话不觉得好笑?他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爱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这又犯着谁了,难不成我的朋友都得逐一向你介绍?说了什么话也得一字一句的向你禀报?”
弁裔这一串的话把舒允儿堵住了嘴,她愣直了眼地看着弁裔,彷佛看着陌生人似的。
席齐儿也诧异地看着弁裔,她不曾见过弁裔这样子说话,尤其是对舒允儿,这实是太诡异了。
舒允儿一股委屈浮了上来,她担心了一整个下午,也不过是多问了两句,他有必要这么吼人吗?而且还在齐儿姐姐面前!
眼眶一红,她用力地跺了脚,用力堆了弁裔一把。
“你去死吧!”气恼地嚷了一句,跑了。
“允儿!”
席齐儿就要追了上去,却被弁裔一声沉重的嗓音给唤住。
“席姑娘,弁裔可否借一步说话。”
席齐儿怔地回头。
弁裔凝望着消失在长廊的那缕倩影,懊恼的闭上限,脑海里立即上演各种血腥残酷的画面,他紧握拳头在心中起誓,不管今后将如何演变,他绝不能让允儿涉险,绝不!
定了定神,等到他再张开眼时,心底已有了盘算。
久马回程在一处官道上的小客栈歇脚,这间客栈虽小,来来往往的客人也不多,但却是近十里唯一的一家客栈,凡路过者,都会上来歇一歇。
由于地方不大,所以每位客人的一言一行,不需窥视皆可入目。
久马注意到右前方那一桌客人全是武行打扮,心里猜着也许是一群镳客,眼角打量着那群人,手里抓了一把花生就往嘴里送,心里牵挂的还是舒允儿。
“听说前一批没一个回来的,你们说,六爷给的讯息会不会有误?”有人细声地这么问。
“不会的,我打听过了,三爷确实是个葯醇子,没啥好操心的!喝吧,喝吧!”
久马差点被饮到一半的酒给呛住。没有听错吧?三爷?葯醇子?他们说的会不会就是弁裔?
放下酒杯,久马两只耳朵仔细聆听了起来。
“不过,你们说这奇不奇,既然都是个葯坛子,那还能成什么大事,就这么一个窝囊废,六爷何必将他摆在心上?”
六爷又是谁?久马斜睨了说话的人一眼,大口地将手中的酒咕噜饮了。
“这你就不懂了,三爷虽然是个葯醰子,可你街上随便抓一个问问,哪个人提起三爷,不竖起大拇指赞声好,他光开粮济民就把民心全买了,不懂武功有什么关系,葯坛子又如何?人民拥护他啊!这权谁来得比他大?你说其他的爷,能不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呗?”
“这么说,他还是一个好爷罗,那咱们这差使”
“呿!黑天不见日头的事多着呢!你理得尽?今天这差使你不接,自有别人会接,大刀一落在你头上,问你接是不接?”
“唔”“喝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想这么多干啥?接这差使的可不只咱们这批人马,后头除了六爷,别忘了还有个八爷,最后头还有个万岁爷给咱们撑腰,你怕啥?”
久马愈听心愈沉不住,听到最后眉头都打结了,头上浸出一层冷汗来。
皇上要杀弁裔?
是不是就这个意思?
天老爷他不会是听混了吧?
他们不是亲兄弟吗?
不成!这事可缓不得,他得赶紧回去通知他们才行允儿,允儿还在那小子的身边,危险哪!
舒允儿一个人躲在树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心里酸的不得了!
她又没做错什么事,弁裔为什么说变心就变心,她不满的瘪了瘪嘴,极目远眺正在客栈前整顿装头的那双俪影。
看着他们那副亲密恩爱的模样,她的心又是一阵痛!
昨儿夜里,齐儿姐姐没回房呢他们他们顿时她的心全揪成一团,咬着唇,紧闭上眼,她不敢再往下想。
虽然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弁裔不专是她一个人的,弁裔是齐儿姐姐的,她愿意和齐儿姐姐一同爱着弁裔,效仿那娥皇女英,她绝不跟齐儿姐姐吃味儿,她要学着谦让的贤淑美德,可
难啊,这些个做起来可不比嘴上说得容易,她后悔了,后悔的快要死掉了,她不想玩了!
一想起今早的画面,舒允儿就觉得胸口像被人撕裂了般的疼。
昨儿她吼了弁裔之后,原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回过头来哄她,于是她就在房里等着他。
等着,等着,等到满天星辰,还是不见半个人影,急了,回过头去想到他房里探探,但她人都还没进房,就在房门外听见了齐儿姐姐的声音,她一愣,迟疑了,又踅回房里去等,她想齐儿姐姐总会回房睡觉吧?她就等吧!
可等着,等着,她竟伏在案上睡着了,不知又过了几个时辰,当她猛地惊醒,只见天色刚要露白,一急,可管不了时辰对不对,就往弁裔房里冲去!
这不去还好,一去,她的心可真碎了!
出来应门的竟然是齐儿姐姐?
她当场傻在那儿,忘了该如何反应,心里头真是乱的可以了,偏偏随后走出来的弁裔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迎门就问:“这么早,你来有事吗?”
天啊,还有比这更冷漠,更伤人的话吗?
她等了一夜,等的就是他这冷冰冰的问话?
舒允儿想着,想着,人就傻傻的笑了起来,腾出手拭去的泪珠沿着指尖自掌心流下。
她以为弁裔一直对她有心,可原来他只是逗着她好玩而已?
客栈前的席齐儿不安地直往后头瞧去。
“席姑娘,请上马车。”弁裔拉开帘幕,请席齐儿坐上马车。
席齐儿急切的看着弁裔,满腹狐疑,她不明白弁裔何以突然转变态度,昨晚甚至与她一夜对奕至天明,今早又匆匆说要离去,对舒允儿全然漠视的态度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三爷,允儿还在里头没出来”
弁裔朝里头望了一眼,很快的就收回视线,快的没让席齐儿看出他脸上的黯然神伤。
“别理她了,她爱耍性子就由得她去,咱们不等她了!”说了这话后,他就直接上马。
席齐儿不放心,她转身要进去唤舒允儿,一只手却被弁裔抓得牢牢的。
“席姑娘若不走,弁裔可要先走了!”
“可是允儿她”
弁裔放开手,凝重的神色望着她,声音变冷了“如果席姑娘想留下,弁裔绝不勉强。”
听着这绝断的口吻,席齐儿一惊,慌忙地坐上马车。
弁裔走过去跟马夫交代了几句,然后跃上他的座骑,马鞭一挥,他们便起程了。
席齐儿坐在车内隔窗眺望,心里头的滋味真是难以形容,说喜恐对允儿不仁,说忧又违背心意,她难得能扳回局势得到三爷的眷恋,心里头自是喜不自胜,然,心里又感受到这转换之间似另有隐情,不免又忧心忡忡。
再往窗外眺望,允儿,她会跟上来吗?
她的心也很乱啊!
坐在树上的舒允儿睁大眼,看着马车绝情的离去,一瞬间她的呼吸停摆了,愣地张大了嘴,一颗颗斗大的泪珠直直的从她眼眶里落下。
不要!不要这样子对她!
瞪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眼泪直往下掉,心里头一直存着的一丁点希望,这下全灭了,一颗心疼得全碎掉了!
弁裔不要她,不理她了!
他就真的这么狠心,一翻脸就不认人?那她之前付出的那些感情算什么?他对她许的承诺全是说着好玩,没一点真诚的?
傻瓜!掉什么眼泪呢?她瞪着已不见马车的大街,懊恼着自己没用,她是鬼见愁的女儿耶,难道她除了坐在这儿哭,任人欺侮外,就没别的法子了?
抹抹眼泪,她不哭了!
在这儿就算哭乾了,哭死了,也没人疼惜,霍地,她站了起来,她不能任人这么欺侮,她非得把话问清楚不可,她舒允儿到底是那点对不起他了,他要这么无情地待她?!
跳下树,奔到马房骑上了马,一路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