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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紫玉心中忐忑,琢磨不清画莞汀此时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一股寒意刺入心头。
大约是知道自己的反应吓到了紫玉,画莞汀赶紧收敛神色,梨涡映在小脸上,笑得甜:“你可知道今日的贵客是谁?”
自破庙找到画莞汀后就觉得她甚是奇怪,紫玉心中一直纳闷,却也只是当画莞汀如往常一样,在外采摘晨露累了,找个地方坐着歇息。
见紫玉一直在失神,画莞汀轻蹙眉头:“紫玉,随我出去瞧瞧。”
“啊?”紫玉回过神,记起李妈妈的吩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的,小姐,李妈妈吩咐了今日不许您出门。”
本来已经站起,走到门口,画莞汀又退了回来,凝视紫玉的眼,突然俏皮一笑:“你放心,我绝不闯祸。”
平时若是画莞汀这般说话,那就绝对要出事!
紫玉警备性突然上升到顶峰值,一脸苦瓜脸,赶紧去阻拦她,却被画莞汀抢先一步,溜了出去。
“小姐!!!”紫玉气得跳脚。
刚刚是谁还觉得这个人跟以前不一样了!
真真是眼瞎。
顾不上多想,紫玉立刻冲出屋子,在门口张望时却丝毫看不到画莞汀的影子。焦急之下,她跺着脚四处寻找,却又不敢声张。李妈妈虽然平日里待画莞汀很好,但是打骂起来也是毫不留情,亏得她的这种教导模式才没在桂氏留下的爪牙浸泡和腐蚀下,将这大小姐养成一个纨绔性子。
画莞汀成功甩掉了紫玉,在这个再熟悉不过的院子里找到一个隐秘点——假山背后。
这是她儿时最喜的藏匿点之一。邳州的庄子都有一个很特别的点,庄子必须要傍水而造,且水中央必须要有一座假山,作为装饰点,古人也有一种说法“山在湖中央”为吉象。
假山较大,漂浮在湖心,不仅如此,山势较高,站在中央可以很直观地看清楚整个庄子里外发生的各种大小事。
嘴角轻扬,画莞汀轻轻牵起裙摆,迈着碎步爬到假山上。
果然视角开阔,将这庄子的四个院子看得是一清二楚。漆黑的夜,星辰闪着光,却没有东南方向那个院子的烛火光明媚。
东南方向的那个院子是庄子里招待贵客用的,在画莞汀的记忆中,十多年都未有人真正入住。
一则,邳州地区偏远,从这里路过的达官贵人甚少。二则,外面的人只知道画丞相有一个美貌的大女儿画梦萱,却都不曾识得画莞汀。加上挂氏的从中作梗,皇城附近的贵人们更是对此事闭口不提。
再是如何长情和公正的人,也避免不了见风使舵。毕竟薛氏已死,留下的丞相夫人只有桂氏。而薛氏留下的唯一的女儿,也逐渐被人遗忘。
画莞汀的眉头紧锁,前世虽然有过昏倒在破庙的意外,但是却不曾有人住进过她在邳州的庄子,今生的轨道突变,她心中疑惑,是不是因为她重生的缘故。
东南方向的院子空旷,种着不少的花草树木,即使如此,画莞汀仍然很是清晰地看到了院子最中央的屋子里出来一个人。
修长的身材,一身青衣,虽然相离较远,那人浑身上下散发的雍容华贵依旧似从骨子里沁出来,举手投足尽是贵气。
那人身后有两个佩着剑跟随的人,他们面容冷峻,一言不发。
大约在院子中间转悠了片刻,身后有一人上前,附在那人耳畔说了些什么。
画莞汀心中一动,想看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假山上的泥土松动,绣花鞋上沾染了些惺忪的泥土,鞋底的厚泥滑溜溜的,一时不慎,竟然从假山上滑落。
游魂未定,只觉得身子不受控制地坠落,九月湖水冰凉,画莞汀坠入湖水中,惊得她忘记喊人。被寒冷的湖水浸泡,呼吸不畅,画莞汀神智有些不清,脑子里一片混乱,有前世在绿英阁时烈火焚身之景,还有那个人狠心废掉她,斩杀她母系全族时的惨状。
一时之间,冷热交替,昔日之景都在头脑中袭来。
在即将窒息的边缘徘徊,画莞汀很快陷入昏迷,神志不清。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紫玉在床头红着眼给她擦脸。
“发生了何事?”画莞汀想站起身,却因之前肺部吸入了冰冷的湖水而呛得不行,人还未起身就咳个不停。
紫玉已经被她今日的举动吓傻了,只是哭,发觉画莞汀醒来后,赶紧上前将她扶起身:“小姐,你可吓死奴婢了,你大晚上走夜路怎么也不注意着点儿,若不是十王爷恰好经过,您说您肯定会……”
“你说谁?”画莞汀一个激灵就醒了,之前的脑袋缺氧都消失殆尽,只因听到十王爷容池的名字。
紫玉本来正滔滔不绝地说着,被画莞汀打断,她楞了一下:“就是十王爷啊,昨晚入住我们庄子的那位贵客……”
“昨晚是他?”画莞汀手指发颤,前世那人对她的维护,当画梦萱设计她时,十王爷被无辜牵连,她犹记得那日他从一个尊贵的王爷沦落成阶下囚时之景。
卸掉全身的华服,那人依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贵气,本就是温润如玉的性子,在冤屈入狱后全程却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笑。
画莞汀永远记得容池那时对她绽开的一抹笑意,明明被冤枉了,明明应该恨上她,若不是她,容池也不会被牵连。可他却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笑。那是一种淡泊君子的笑,仿佛整个天下唯有他和他的笑存在。
前世的画莞汀没有与容池有何交集,除了那一次。
那也是唯一一次,两个人有正面的交流,最后再听到容池的消息时,便是画梦萱告知她他的死讯。
思绪被紫玉的话给拉了回来。
“自然是十王爷将您给救了,我看李妈妈说的很对,那晚上奴婢就该好好盯紧您……”
本还想继续说教,却见画莞汀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紫玉被迫住口。
“他人呢?”画莞汀浑身发抖,激动地只想跳床。
紫玉赶紧拦住她:“早走了,天还未亮就走了,随行跟着的两个侍从,还有一辆紫檀木马车……”
听闻容池已经离开了此地,画莞汀喃喃自语:“走了……”
“小姐,我看过两日奴婢得去大悲寺求支签,您最近真真是吓死奴婢了!”紫玉有些难受,自从画莞汀被她从破庙找到后,这是继那之后再一次发生意外了,她心里琢磨着,是不是那日在破庙里冲撞了神佛。
再盯着画莞汀瞧了很久,虽然面前的少女依旧是从前的模样,浓密的眼睫毛衬着大眼睛更是水灵灵,空灵的眸子,似乎可以吸尽人的魂魄。被这样一双美目吸住,紫玉忘记了身处何处。
“他可曾说了什么?”画莞汀深吸一口气,拼命告诉自己,那些回忆都是过往,是前世。今生的命运她能去改变,容池也不会因为含冤入狱,最后病死牢中。
恍惚之间,听到小姐唤她的名字,紫玉想也没想,道:“十王爷说,天凉,望小姐注意身子。”
画莞汀还在想,李妈妈却敲门而入,撩起房门口的珠帘便进了屋子。
抬眼,瞧着李妈妈,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喜欢白色素衣,喜欢别一朵大红花在耳畔。李妈妈是个苦命的人,却始终忠心跟随着薛氏,至死不悔。
她早年嫁过人,有一个儿子,在儿子五岁那年发了高烧,她的男人连夜赶去周边的镇子找大夫,却在路上遇上歹徒,死于非命。
而她唯一的儿子也因那晚的高烧送命,那日于她而言是噩梦,自那日后,李妈妈整个人都憔悴了十岁,一夜白头。是画莞汀的生母,薛氏收留了她,送她去了她邳州的陪嫁庄子。
李妈妈迈着小碎步,俨然一副“忠仆”的打扮。
“小姐。”
虽然已经三四十岁,李妈妈的声音却格外苍老,听得画莞汀浑身鸡皮疙瘩竖起。
想到这个人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前世也是因为她而死,画莞汀虽然心中有些不喜,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李妈妈。”跟她打着招呼。
李妈妈只是点点头,脸上依旧严肃。
紫玉赶紧给李妈妈挪来一个凳子,移到床前,扶李妈妈坐下。
李妈妈坐下后,神色复杂的眼盯着画莞汀看了许久,叹了口气:“大小姐,您自幼丧母,是老奴和王妈妈将你一起在这庄子拉扯长大,老奴膝下无子,早就视您为己出。从小您就顽皮,所幸也未曾出过什么大乱子,可如今,您已长大成人,丞相老爷那边不久也会派人接您回去。您这顽皮性子若是不改改,他日定会出大乱子。画府里前面是狼,后面是虎,还有那丞相继室夫人桂氏,您让老奴如何放心得下您。”
越说越动容,李妈妈眼圈慢慢变红,紫玉赶紧递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画莞汀也有些意外,未曾想到过李妈妈会与她促膝长谈,声泪俱下,令她也眼圈微红。想到前世,李妈妈自身都不保,还托人给她送银两,冷宫四处都是豺狼虎豹,最后得到手中的就只有一两银钱。
什么金银珠宝,玉石翡翠没见过,可画莞汀却觉得这一两银钱是这世间万物最珍贵之物。
想到前一刻,自己还对她有所不喜,画莞汀越想越觉得不该,下了床,抱着李妈妈:“是我错了。”
仅仅四个字,包含的情感却不止于此。